“就是因为记得,这些年我才没有动过他,还好吃好喝地供着他,每回见他还得下跪磕头,他算老几?”
辛如月越想越忿忿不平,咬牙道:“其实都已经亡国那么多年了,他就算有个龙子龙孙的身份,又有什么了不起的?琅岐岛早已不是他钟离……”
“闭嘴!”辛启啸忽地一声怒喝道,脸上的神情都变了,隐隐还带了几分慌乱之色,“阿月,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你以后都不要再说了,总之,总之……哪怕我死了,也不能动他一根汗毛!”
辛如月望着自家大哥激动的反应,久久的,才勾起唇角,嘲讽地一笑:“都已经把人囚了这么多年,做尽了大逆不道的事,嘴上却还不能说,自欺欺人很有意思吗?大哥,你这辈子,活得累不累?”
她霍然站起身,唇边那一抹冷笑更甚,“这些事情,我敢做,也敢说,我辛如月,从来就不是一个怀有慈悲心的好人!”
她望着呼吸急促,脸色大变的辛启啸,冷冷笑道:“这辈子,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我没做过?在我心里,我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反正她已经死了,我活在世上,不过捱一日算一日。”
“担什么恶名我都无惧,如今只有你跟辛鹤,才是我最亲最近,心底最重要的人,为了你们,哪怕我手上沾满鲜血,死后打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我也在所不惜!”
后海的树林里,几只飞鸟掠过夜空,一片清幽寂静。
乱石遮掩的洞口下,深不见底,夜明珠的柔光照亮了偌大的石室,少年苍白如雪,眉眼低垂,几缕乌发拂过脸颊,秀美昳丽,却又诡魅异常,如一簇鬼火般,静静地坐在桌前。
茶香缭绕间,他手里拿着几张羊皮地图,轻轻摩挲着,目光冰冷,却又暗暗隐藏着一丝灼热的光芒。
那正同辛鹤他们从羊皮鼓上,割裂下来的地图一样,如今在小越手中,已有三张。
老者伏跪在地,恭恭敬敬道:“主子放心,依据风哨子传回的密信,派出去的人已经摸到他们的行踪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将人连同《茶经》一起带回来了!”
苏萤的密信一早就传回了琅岐岛,恐怕付远之做梦也想不到,他对她的一番信任,却泄露了骆青遥他们的行踪,日后更导致他们历经了一场莫大的劫难。
石室里,少年摩挲着那柔滑的羊皮地图,幽幽问道:“他们手里,如今是不是已经拿到一张地图了?”
白翁在地上顿了顿,不甘道:“是。”
说完一抬头,赶紧道:“但不要紧,反正他们连同手里的地图,都会很快被带回来,重新回到主子手中!”
明珠光芒流转,映照着少年苍白的眉眼,他面无表情,忽然话锋一转,冷不丁道:“辛家兄妹是不是有所察觉了?”
白翁愣了愣,低声道:“近来我们暗中动作频繁,确实有点操之过急了,他们或许……”
“不。”少年冷冷打断他,眸底那簇光芒愈发燃起,话语中带了几丝狠厉之色:“动作再大一点,察觉便察觉吧,先下手为强,辛如月那样的性子,你以为还能给我们多少时间?”
“本来也就走到了棋盘上最后的几步,都忍了这么多年,不用再等下去了,他们欠下的债,要叫他们一一奉还!”
东鸣寺里,一轮明月挂在树梢,寺中上下静悄悄的,只有夜风轻轻拂过庭院,蛐蛐儿在草丛里叫着。
房里灯火摇曳,那长须高僧听完辛鹤他们的来意后,只冷冷说了一句:“你们要找的东西,在无朽塔上,最高的一层里——但是,只凭你们几个毛头小孩,也想闯无朽塔,是在痴人说梦吗?”
“无朽塔?”骆青遥与辛鹤他们面面相觑,俱是一愣。
这无朽塔相当于东鸣寺的藏经阁,十分有名,里面藏书不计其数,浩如烟海,既有各种佛经古籍,也有江湖上人人趋之若鹜,梦寐以求的武功秘籍,还有涉及机关偃术、天文地理、医药金石的各种珍稀书籍古文,可谓是应有尽有,一座巨大的“宝库”。
这无朽塔共有五层,每层都有一位高僧负责守护,外来的人若想进入无朽塔,要么得到方丈的允许,要么就得按照东鸣寺里的规矩,一层一层地闯去,通过了那些守塔高僧的考验后,方能登上塔顶。
而辛鹤他们要找的东西,就在塔顶,由一个叫作“颜臣”的人守护着。
“颜臣?”乍然听到这个名字,陶泠西不敢置信,又问了一遍:“偃师颜臣?”
“正是。”那高僧冷冷点头。
陶泠西愣了好半天后,忽地伸手按住桌子,将轮椅又挪近了些,望着灯下的高僧,浑身颤抖着不能自持,激动万分道:“真的是他?他竟然隐居在这东鸣寺里?难怪这么些年,杳无音讯,只是不时有他的作品流传出来……”
骆青遥与辛鹤他们一怔,见到陶泠西这般激动的反应,皆不明所以,面面相觑间,唯独姬宛禾在旁边莞尔一笑,望向陶泠西的目光中满是柔情。
“遇到这呆木头的‘祖师爷’了,这偃师颜臣,可是他最崇拜的人了,我都听他跟我念叨过无数遍了,也真是巧了,居然藏身在这里……”
这颜臣已经消失许多年了,名头却一直响当当的,素有“天下第一偃师”之称,据说一双神手奇妙无比。
他做出来的木牛能耕地,木马能奔跑,木鸟还能飞上天空,总之传闻里,他简直不像一个凡人,更像一个“神”了。
这些传闻或许皆有夸大的成分在,但有一点不可否认,就是这颜臣的确天赋极高,心思聪慧,擅长机关偃甲之术,当得上“天上第一偃师”之名。
难怪那千石迷阵里,石轮巧夺天工,机关精巧绝妙,想来这颜臣在里面出了不少力。
只是——他怎么会到东鸣寺来,还成了什么守塔人?
那高僧听着陶泠西他们的疑问,冷冷一哼,握紧了手心,那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又被勾起,他咬牙切齿道:“就是颜臣,等了那杜凤年一辈子!”
“什,什么?”陶泠西霍然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颜先生怎么会,怎么会跟杜凤年扯上关系呢?”
饶是他向来沉稳冷静,此刻也完全糊涂了:“颜先生……不是个男人吗?为何会等那杜凤年一辈子?”
“什么男人?谁跟你说他是个男人了?”那高僧怒声喝道,一拍桌子,声音响彻屋中,“颜臣是个女人!还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老衲当年就是为了她遁入空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