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仙镇上的毒终于全部肃清,困扰百姓们十多年的阴霾一朝散尽,镇里举办了一场庆典,庆贺所有人“重获新生”。
而这一夜,却正是辛鹤的“告别之夜”。
烟花漫天绽放,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每个人都笑逐颜开,处处欢喜热闹。
不少人聚集到了那仙人湖边,放起了花灯,许下一个个美好的愿望,看着那点粲然的光芒,带着他们的愿景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越漂越远。
骆秋迟与闻人隽也一早上了街,原本闻人隽想带着几个孩子一道,却被骆秋迟不由分说地拉走了,他玩笑调侃道:“才不想让那几个家伙来打扰我们,他们玩他们的去,我只想跟你一同上街看热闹,放花灯,这般美好的夜晚,不就应该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度过吗?”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肉麻”,简直让骆青遥他们都起一身鸡皮疙瘩了,却正给了辛鹤难得的机会。
两边人分头离开了长生庙,辛鹤同骆青遥他们走在热闹的长街上,面上虽掩饰得极好,却一想到即将离去,心中就有万般不舍萦绕着。
行李已经收拾好了,长生庙的马厩里,她也已经挑好了一匹骏马,喂好了水草,只要在这热闹拥挤的长街上,找个时机偷偷溜走,再折回长生庙,就能取了行李,策马离开云梦泽了。
一路相伴,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今夜过后,她就要一人,独自前行了……辛鹤正心神恍惚间,耳边忽然响起姬宛禾的笑声:“我们也去放花灯吧?”
一行人来到一个卖花灯的小摊前,各自选好了灯,拿起了笔,纷纷在灿烂的烟花下,写下自己的心愿。
“阿宛,别用手挡着了,我都瞧见了……你写的是,希望我的腿快点好起来,对不对?”
“去去去,呆木头,不许偷看!”
同伴们的笑闹声在夜风中传来,辛鹤站在自己选好的那盏花灯前,拿着笔,鼻头却莫名一酸,一时难过到写下不一个字。
夜风掠过她的衣袂发梢,她看向身旁清逸俊秀的少年,忽然轻轻道:“青瓜,你的心愿是什么?”
“你知道的。”少年扭过头,唇角一扬:“我始终没有变过……你呢?”
“我,我还要再挑选一下呢,我的心愿可太多了,这盏花灯太小了,写不下呢……”
嘴上慌忙玩笑道,辛鹤却将身子一侧,连忙掩住眸中升起的水雾。
她装作在那些各式各样的花灯里挑选着,余光却向旁边一瞥,看向月下那一道道鲜活的身影,百般不舍——
青瓜、夏夏、阿朔、宛姐、小陶子……再见了,相逢自有来日,我要走了,你们多保重。
一记烟花当空绽放,众人仰头望去,便趁这时,辛鹤借手中花灯一挡,一转身,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急,身子颤抖间,眼眶瞬间红了一片,泪水再也忍不住,滚滚掉落下来。
挤在人群中,她回眸最后望了一眼,那道俊逸的身影站在夜风中,仰头望着漫天绽放的烟花,脸上光芒流转,画面定格在这一刹那,美好得如同一个梦境。
“再见了,青遥,其实我的心愿……同你一样。”
夜风猎猎,辛鹤走得极为顺利,一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璃仙镇。
月光笼罩在她身上,她牵着马匹,步子却沉重无比,望着身后那片璀璨的烟花,几乎是一步三回头。
真的走到这一步,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难过,有多么……放不下。
前方就是那片来时穿过的树林了,只是那时她身边伙伴众多,大家打打闹闹,每日欢声笑语不断,一眨眼,到了这离开之际,却只有她一个人了。
辛鹤吸了吸鼻子,将眸中泪水忍了回去,在夜风中对自己道:“离开了就莫再回头了,不要拖累他们,你不是小鸟吗?难道离开了同伴,就飞不起来了?”
“不是飞不起来,而是飞得形单影只,累了都不知道去哪儿落脚,你说对不对?”
四野之中,忽然响起一个熟悉万分的声音,辛鹤一惊,转头望去,一棵茂密的大树下,清逸俊秀的少年牵着马,缓缓走出,一抬头,与她四目相对,挑眉一笑:
“小鸟,你不声不响的,究竟想飞到哪里去呢?”
“青,青瓜……”辛鹤身子一颤,瞪大了双眼,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正难以置信间,那树后却又接连走出了几道熟悉的身影。
肩头背着药箱的喻剪夏,在月下莞尔一笑,裙角飞扬,目光温柔如水。
一头白发的裴云朔,虽然仍旧面色冷峻,唇角却不易察觉地上扬着,将他那冰冷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
红衣潋滟,明丽秀美的姬宛禾,也是推着陶泠西的轮椅,出现在月光之下,对着辛鹤俏生生一笑:“对啊,还真想甩掉我们吗?”
辛鹤望着眼前忽然出现的几道身影,胸膛起伏着,骤然握紧了手心,不敢置信,眸中水雾陡然升起。
骆青遥隔着夜风,望向心潮起伏的她,扬唇笑道:“行李都收拾好了,还偷偷跑到马厩里,给马喂好水草,一晚上也心不在焉,你真以为我们傻,看不出你的意图吗?”
辛鹤红着眼眶,身子颤抖着,望向月下那一张张含笑的脸庞,心中激荡得难以自持,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却一时间更咽了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们,你们竟……”
辛鹤正更咽难言时,树上枝叶拂动,一身白衣随风扬起,从天而降,携着漫天星光,一个不羁的笑声传入了众人耳中。
“你们果真要逃了,也不跟我告个别吗?”
众人一惊,脸色一变,齐齐扭头望去,骆青遥看向那道乍然出现的白衣,震惊得不敢相信:“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