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青遥一边在心里自言自语着,一边胡思乱想着,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个方向。
他心乱如麻,紧张万分,控制不住地就开始担心起来:“若是,若是爹娘当真知道了,会不会,会不会不让小鸟待在我身边了?毕竟这种事情,没有哪个父母能够接受的……”
是了,爹娘一定会觉得是小鸟蛊惑了他,让他鬼迷心窍,走了歪路……可,可这并不是小鸟的错啊!
一时间,骆青遥越想越笃定,各种场景在他脑海中呈现着,他一身热血都翻腾起来,“若是,若是爹娘执意要赶走小鸟,我也一定要陪小鸟而去,绝不会扔下他的!日后岁月漫漫,爹娘总有一天会想通过来,接受小鸟的!”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原来那道纤秀的身影,在他心中,早已占据了这般重要的地位。
那只会说会笑,能吃能打,重情重义,又总在深夜时莫名撩动他心扉的……小鸟,原来早就叫他离不开了,早已融入在他的生命中,密不可分。
那时在灵犀山,漫天星光下,他就说过:“小鸟,我想跟你一起好好活下去,活得很久很久,看遍四时风景,走遍万里山河,吃遍天下美食,永远……永远也不要分离,好不好?”
此心已定,此生不变。
那是他的小鸟,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小鸟,不管别人怎么阻拦,用如何异样的眼光看待他,他也不会放手的!
房里,檀香缭绕,骆秋迟抬手倒了杯茶,递给辛鹤,笑道:“忙了一上午,累坏了吧,先坐下,喝杯茶,润润嗓子。”
辛鹤诚惶诚恐地接了过来,连忙低头道:“伯父,伯父太客气了,我,我自己来就行了。”
“别紧张。”骆秋迟眼眸含笑,轻轻吐出三个字:“辛姑娘。”
辛鹤霍然抬头,脸色一变,难以置信。
“喝茶啊,辛姑娘。”那身白衣依旧满眼笑意。
辛鹤呼吸急促间,腾地一下站起,差点将手里的茶杯打翻在地,“不,不是的,伯父,您是不是误会了?我之前的确是扮作了那‘湖仙娘娘’,但其实,其实那是……”
“男扮女装”四个字还未说出口,那身白衣已经气定神闲地笑道:“其实你一直是女扮男装嘛,我明白的。”
辛鹤脸色陡然一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骆秋迟唇边的笑意却愈深,声音在屋中一字一句地响起。
“辛姑娘,我那儿子傻,我可不傻,走南闯北了那么多年,风风雨雨什么没经历过,若是这点眼力都没有,还瞧不出你是男是女,那可真是白活到这个岁数了,你说呢?”
辛鹤额上冒出冷汗来,脸色微微发白,一时像踩在海水之中,浮浮沉沉,摇摇欲坠。
闻人隽坐在骆秋迟身旁,见到她这反应,眼眸一亮,不禁道:“辛姑娘,你,你真是女扮男装啊?”
她似乎有些喜不自胜,脱口而出道:“这可真是太好了,我就说嘛,辛姑娘,你生得明眸皓齿,五官多秀气啊,一定是个小姑娘没错的,听说你还会武功呢,简直是女中豪杰,令人钦佩不已……”
喋喋不休的夸赞实在是“热情”过了头,意图太明显了,旁边的骆秋迟连忙拉了拉兴奋的闻人隽,咳嗽两声,冲她使着眼色,小声道:“矜持点,别吓到人家了。”
他们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叫辛鹤一时愣住了,却又是目光变幻不定,心中只道,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她知道自己终究是“暴露”了,在骆青遥父母面前藏不住了。
咬了咬唇,她忽然弯下腰,对着座上的两人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伯父伯母,我,我不是故意要隐瞒的……”
事实上,走到今天这一步,辛鹤是当真不知该如何坦白自己的身份了。
她原本女扮男装,只是为了混入宫学中,寻找茶经的下落,结识骆青遥只是个意外,但这“意外”,却反而越来越……融入在她的生命之中,与她不可分割。
有什么东西,在朝夕相处间,不知不觉就发生了改变。
她不知该如何向他坦承身份,或者说,还没想清楚,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毕竟,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对他,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朋友?兄弟?生死之交?还是……别的什么?
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太过于微妙,太过于复杂,辛鹤一时之间,根本没有想好怎么去面对,也不敢去面对,所以只能一直隐瞒下去,隐瞒到……她想清楚的一天吧?
“不打紧的,辛姑娘,你或许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我们都能理解的,毕竟行走江湖,扮作男装的确要方便许多。”
屋里,骆秋迟“善解人意”地道,他与闻人隽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间,眼角眉梢的笑意都藏不住了。
“你放心,只要你自己还未想好,我们都不会说出去的,一定会替你隐瞒身份,尊重你的意愿。”
院里微风轻拂,在长廊上来回踱着步子,心乱如麻的骆青遥,忽听到“吱呀”一声,那扇紧闭的门竟然打开了。
“小鸟!”他惊喜回头,看到出来的辛鹤时,却一下又有些“怂”了,忐忑地问道:“怎么在里面待了这么久,我,我爹娘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呀?”
辛鹤神情也有些慌乱,只看了骆青遥一眼,便连忙低下了头,目光闪躲间,含糊道:“没什么,我,我先去给夏夏送药了……”
她匆匆忙忙地转身就走,骆青遥叫都没叫住,这一下,可叫少年脸色陡变,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完了完了,爹娘果真‘挑明’了,现在小鸟都开始躲着我了,他心里一定觉得我很恶心,很变态吧?”
骆青遥霍然握紧了双手,心乱如麻间,欲哭无泪:“我不是,不是……断袖啊,我只是对你一个人而已!”
一轮明月挂在树梢,柔和的光芒照着湖面,层层涟漪泛起,一片波光粼粼。
夜色之中的长生庙,比白日里更添了几分清幽与静谧,骆青遥把闻人隽叫出来时,喝得醉醺醺的,满脸通红,像头无家可归,被人抛弃荒野的小兽。
“娘,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他夜里本来还是想像往常一样,去找辛鹤一同睡觉,却哪知被他推了出来,他闪烁其词的,只说这长生庙大得很,房间到处都是,两个人没必要挤在一起睡,夏夜炎炎,怪闷热的。
骆青遥如遭五雷,一颗心碎得不能再碎了,独自回房后,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借酒消愁。
“娘,你们,你们白日里,到底跟小鸟说了些什么啊?”
院里清光流淌,树影斑驳,一地摇曳如水。
骆青遥俊逸的一张脸通红着,越想越觉得难受,委屈不已的少年,到底在母亲面前没能忍住,红了眼眶:“其实,其实都是我的错,你们不要为难他,他根本毫不知情,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是我在……”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是满脑子都是他,一天看不到就会心里发慌,老想对他好,看他笑,帮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想跟他分开……娘,你说,我是不是,是不是得病了啊?”
少年喝得醉醺醺的,睫毛颤动着,嘴里不住说着胡话:“可是我对别的……别的人都没有这种感觉的,只是对他,只是对他一个人,我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大错特错,是骆家的不肖子孙,日后都可能没办法给家族传宗接代了,可是,可是我真的,真的喜欢他啊,不管他是男的也好,是女的也好,我都喜欢他……”
一声声“喜欢”飘在夜风之中,带着少年一番不管不顾的决绝,让闻人隽听得心中一喜,眼睛越发放光了。
她搀扶着踉踉跄跄的少年,看着他醉醺醺,一副伤心难受的模样,一时间,不知是该心疼,还是该觉好笑了。
她在月下,几番欲言又止,却终究没有开口,只是在心里长长一叹——
我的傻儿子啊,你根本没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