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那是她病中总与骆青遥开的玩笑,说自己万一好不起来了,从此毁容了,嫁不出去怎么办?
她故意调侃骆青遥,威逼他日后一定要娶自己,骆青遥那时直接就在床前摆手道:“别了,宛姐,我喜欢男的。”
他们这是从小打闹调侃惯了,两个人嘴上都没把,笑嘻嘻说出来的话转眼就忘,压根没放在心上,哪知旁边的陶泠西听得认真,暗暗在心中记了下来。
这才会偷偷摸进她房中,在她床前,悄悄说出了那番“将来娶她”的话。
后面姬宛禾的病好了,一丝痕迹也没留下来,又变回那个红衣明艳的小美人,之前那些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世家子弟们,又通通围了上来,姬宛禾却是一声冷笑,推开所有人,只径直走到树下的陶泠西面前,向他伸出手。
“呆木头,要不要一起去玩?”
就这样,陶泠西与姬宛禾、骆青遥的关系越发密切,三人从小玩到大,几乎形影不离,而陶泠西在床前悄悄说的那番话,也叫姬宛禾记在了心底,一记就记了许多年。
“阿,阿宛,原来你都知道……”
斜阳笼罩着院落,风中的陶泠西猝不及防,一张脸霎时红透,眼睛都不敢再盯着姬宛禾瞧了。
姬宛禾却偏偏将他的脑袋按住,逼迫他与她对视,逐字逐句道:“呆木头,你看着我,我美不美?”
陶泠西脸上又红热一片,结结巴巴道:“美,美,你在我心中一直都很美……”
“那不就结了,我可告诉你,我这么美,想娶我的人多了去了,你如果不把腿治好,抢得过他们吗?小时候说的话都忘了吗?”
姬宛禾故意粗着嗓子在风中喝道,实际上自己脸上也绯红一片,却还是攫住陶泠西的双眸,扬声问道:“呆木头,你这双腿,还要不要治了?”
陶泠西呼吸彻底乱掉了,清秀的一张脸都红的看不得了,身子颤抖起来,盯着姬宛禾不可置信道:“阿宛,你,你的意思是……”
“我可什么都没说!”姬宛禾脸上也烫极了,却仍是望着陶泠西的眼眸,在风中扬声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这双腿,到底要不要治?”
“治,我治!”陶泠西一激灵,赶紧开口,双手也猛地按住了姬宛禾,似乎生怕她跑了一般。
姬宛禾眼睛一瞪,故意凶道:“干嘛?!”
陶泠西吓得手一缩,姬宛禾忍俊不禁,长发随风飞扬,在斜阳中瞬时温柔了眉眼,从唇齿间溢出了低不可闻的一声:“真是个傻木头……”
院里长廊上,骆青遥与辛鹤遥遥望着这一幕,对视间笑得心照不宣,两人悄悄离开后,骆青遥憋了一路的笑声,才在长空下放声回荡起来。
“我的妈呀,这两个家伙,真是肉麻死了!”他拉着辛鹤,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冲辛鹤挤眉弄眼道:“小陶子这回可赚了!这家伙,平时一副温吞的样子,实际上犟得很,一旦做了什么决定,谁都无法改变,这世上,还真只有宛姐能治他!”
他们两人来这一趟,本也是打算劝说陶泠西接受医治,哪晓得会在斜阳中撞见这样“温情脉脉”的一幕,简直“赚”大发了。
“宛姐的确霸气,女中豪杰啊,我看小陶子倒像个小媳妇呢!”辛鹤也在风中乐不可支地道。
调侃归调侃,他们两人倒真是实打实地为姬宛禾与陶泠西感到高兴,只是笑着笑着,骆青遥却忽然想到什么,扭头对辛鹤道:“小鸟,我们,我们再留下来一小段时日,给小陶子治一治腿,然后再一起启程出发,可以吗?”
自从姬宛禾与陶泠西来到山庄,知晓一切原委后,就坚持想要同骆青遥一起出发上路,骆青遥拗不过他们,同时心间又感动不已,知晓是两个好友放心不下自己,才一定要相伴同行。
只是,陶泠西这双腿还需得让喻庄主看一看,他们暂时出发不了。
辛鹤听了后,连忙点头道:“当然可以了,你不说我也会留下来的,能将陶泠西一双腿治好了,比什么都值!”
夕阳中,看着辛鹤熠熠发光的双眸,骆青遥心中一热,不由伸手一把揽过辛鹤的脖颈,“小鸟,你真够意思!”
他下意识就想往她胸前拍去,却辛鹤赶忙挡住了,“别别别,还是你们够意思!”
骆青遥笑了一声,在风中望着辛鹤,忽然正色起来,一字一句道:“小鸟,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前路不管是什么,我们都一同面对,好不好?”
夕阳洒在少年俊逸的脸庞上,白衣随风扬起,周身仿佛染了一层柔和的金边,辛鹤怔怔看着他,一时间心跳莫名,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有哪里倏然就柔软了一大片。
好半天,她才抿了抿唇,轻轻道:“好。”
她注视着他的眼眸,身上一阵暖意流淌,在夕阳中,微扬了唇角:“青瓜,认识你……真好。”
山庄中的日子似乎过得格外快,云卷云舒间,陶泠西一双腿,在喻庄主的妙手医治下,竟当真渐渐痊愈起来!
喻庄主施以两法,一来以药粉浸泡全身,二来每三天针灸一回,如此周而复始,还未出一个月,陶泠西的双腿就有了极大的变化,仿佛“死”去的肌肉都重新“活”了过来一般。
对此辛鹤惊叹之余,还真情实感地劝喻庄主道:“我觉得,你还是做回老本行吧,别做什么庄主了,做个济世救人的神医多好啊,还能早日偿还从前欠下的罪孽,对不对?”
喻庄主立刻黑了一张脸,压根不想搭理辛鹤了。
他只是转过身,对着即将离开山庄的喻剪夏叮嘱道:“夏夏,那一套针灸之法,你都记牢了吗?这一路上,就要辛苦你继续为陶生医治了。”
他们一行人,终于要离开山庄了,陶泠西的腿,还差最后一个阶段的治疗,喻庄主已将那药粉与针灸之法尽数交给了喻剪夏,让她接手继续医治,只要坚持那二法,要不了多久,陶泠西的双腿,必定能彻底痊愈。
“不容易啊,你终于做了件好事。”辛鹤在离开前,又忍不住感慨道,喻庄主一张脸更黑了。
清晨的山风还有些凉,薄雾萦绕在山庄里,一行人启程时,贞贞抱着那个布娃娃,哭得满脸是泪。
“姐姐,遥哥哥,你们还会回来看贞贞吗?”
喻剪夏眼眶微红,抱了抱贞贞,重重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骆青遥也伸手揉了揉贞贞的脑袋,安抚道:“一定会的,贞贞听话,下次来时,你就是个大姑娘了,可不能随便哭鼻子了。”
晨风中,裴夫人也依依不舍地拉着裴云朔的手,絮絮叨叨地嘱咐着他,穿衣吃饭,各种小事,末了,还泪眼婆娑道:“朔儿,娘舍不得你,娘还想再多看看你……”
裴云朔一头白发,无论脸色再如何冷峻,眼眶也同喻剪夏一样微微泛红了,只是嘴上依旧强硬道:“我已经不是你当年离开时的岁数了,怎么还会连穿衣吃饭这种事情都不懂?”
裴夫人拉着他的手仍不舍得放开,潸然泪下道:“在娘心中,不管你长到多大,也永远是个孩子……”
风掠长空,一行人上了马车,喻庄主揽过裴夫人,带着贞贞,终于送到了山庄外。
骆青遥手持长鞭,衣袂飞扬,奋力一挥,少年清亮的声音响彻天边——
“走了!山高水长,相逢自有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