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挂在树梢上,夜风轻拍着窗棂,房里烛火摇曳,帘幔飞扬,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水草清香。
三道身影坐在桌前,正各自忙碌着——
骆青遥与裴云朔各自拿着一根捣药杵,在红陶药钵里奋力碾碎着那些摘来的灯鱼草,辛鹤则在旁边用纱布滤出干净的草汁,接在一个小小的瓷碗中,再用毛笔蘸上草汁,一页一页地往那《妙姝茶经》上涂抹过去。
还好喻剪夏带了药箱过来,里面各种器具一应俱全,他们三人分工合作下,倒也有条不紊,配合默契,很快就滤出了小半碗新鲜的灯鱼草汁。
“白……阿朔,事关重大,你可不能说出去,听见没?”
辛鹤一边用毛笔蘸上那草汁,往手边的《妙姝茶经》上涂抹过去,一边小声叮嘱着裴云朔。
左右在池塘边被撞见了,也瞒不过去,他们便向裴云朔一一交代了,被他带了回来,反正白毛与夏夏也不算什么“外人”,叫他们知道了还能一起帮忙。
床榻上,喻剪夏勉强撑起身子,看着桌前忙碌的三人,脸色苍白着道:“要不要……我也来帮忙?这捣药杆你们可能一下用不习惯……”
“不用不用了,夏夏你快躺下,你现在身子还很虚弱呢,不要乱动,好好休息才是……”辛鹤忙招呼喻剪夏躺下,自己继续滤着草汁,拿那毛笔蘸上涂抹着《茶经》。
时间一点点过去,屋里萦绕着越来越浓的草叶清香,骆青遥与裴云朔一刻不停地碾着灯鱼草汁,握着捣药杵的手都有些酸麻了,辛鹤也已经“查验”了大半本《妙姝茶经》,却仍旧没有任何发现。
几人的心都有些揪紧了,饶是裴云朔再好的定性,也忍不住皱眉道:“我现在有点怀疑,是不是你们两个被我撞见在‘偷草’,怕我说出去,才故意编个什么秘宝玄机来哄骗我?”
“是啊是啊,我们怕死了,你快出去揭发我们是‘偷草贼’,快去快去!”骆青遥干笑了两声,对裴云朔挤出个鬼脸:“白毛你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他有气无力地握着捣药杵,望向桌上越来越少,就快要碾完的灯鱼草,不由道:“这灯鱼草都快用完了,如果还是没有任何发现,难道我们还要再去摘一轮吗?”
“嘘!”辛鹤屏住呼吸,蘸着草汁继续涂抹着,紧张得满头是汗,紧紧盯着手中的书页,“别说话了,还有小半本《茶经》没翻完呢,说不定就在下一页了……”
她每到这种时候,心里都会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上次挖土找茶经时是这样,这次也是一样,她坚信,这本《妙姝茶经》隐藏的玄机,一定马上就能解开了!
三人继续埋头忙碌着,夜风拂过帘幔,床榻上喻剪夏正要迷迷糊糊睡着时,耳边却忽然传来辛鹤兴奋的一声——
“在这里,就在这一页,隐藏的内容就记在这一页!”
喻剪夏冷不丁惊醒,睁开眼只看到桌前的三人脑袋凑在一块,正兴冲冲盯着什么,她一颗心也禁不住提了起来,“是,是什么?”
桌上的那本《妙姝茶经》差不多已翻至了倒数几页,上面散发着清淡的草香,新鲜的草汁涂抹上去,在中间的空白位置,一行字慢慢浮现出来——
白清砚,栎阳襄城,昭和庙。
“这,这是什么东西?”骆青遥与裴云朔都看愣了,一时间完全摸不着头脑。
辛鹤的眸光却骤然一紧:“等等,这,这不是……白长老吗?”
“什么长老?”骆青遥扭过头。
辛鹤呼吸急促,忙道:“不,不是,就是我们家乡那里,一个比较有身份有名望的老者,我们,我们都叫他白翁。”
骆青遥听了更加奇怪:“不对啊,你们那什么白翁,为什么会在这章怀太子的记载上,还有你之前说过的那个小月哥哥,你猜测他也跟童鹿国,甚至跟皇室有关,这不是太奇怪了吗?怎么你家乡一个个的,都跟这童鹿国和《茶经》能扯上关系,你家乡到底在哪里?”
辛鹤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整个人也懵掉了:“我,我不知道啊,我比你还意外,这上面为什么会有白翁的名字……”
她抿了抿唇,忽然心念一动,继续拿起手边的毛笔,蘸了草汁往那下面涂抹去,果然,下面又慢慢显现出一行字。
不,确切地说,是一行接着一行,草香缭绕间,那空白的的下半张书页,霎时浮现出许多行记载——
吕启德,荆州太白顶,六银庙。
杜凤年,豫州千石峰,东鸣寺。
蓝西亭,武都汀州镇,金沙寺。
……
“怎么,怎么都是寺庙啊?这些是什么东西?”骆青遥一头雾水,旁边的裴云朔也看得眉心紧蹙,一点头绪都摸不着。
他们的注意力全被那些寺庙吸引去了,辛鹤却是越看越心惊,眼睛牢牢盯着那几个人名,难以置信,匪夷所思。
这些名姓,可以说,个个都是她的“老熟人”——
那吕启德也是琅岐岛上,十长老会中的一员,与白翁十分交好,而杜家、蓝家更不用说了,不仅是岛上的“大姓”,家中的小辈还在她爹身旁做护法,算是他爹的左右心腹了,这《茶经》上面记载的两个名字,显然也是那杜、蓝两家的先辈。
辛鹤心中私有惊涛骇浪掀起,握着毛笔的一只手都有些发颤了,然而,更令她震惊的一幕,却在那书页最底部的一行字中,渐渐显现出来了——
辛玄笛,云梦泽璃仙镇,长生庙。
屋外夜风飒飒,像有一只森冷的手,陡然抓住了辛鹤的心房,她瞳孔骤缩,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一张脸瞬间煞白如纸,震惊得无法言语。
“小鸟,小鸟你怎么了?”骆青遥急声道。
辛鹤缓缓抬起头,魂儿都没了似的,苍白着脸,颤抖着声音,一字一句道:“辛玄笛,是,是我爷爷的名字……”
风掠长空,阳光笼罩着洛水园,花海摇曳,美不胜收。
鲁行章来找付远之时,他正要推开门,给苏萤送些滋养的补品,却被身后的鲁行章一声叫住:“付大人,有那几个孩子的消息了!”
门里的苏萤闻声睁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外头鲁行章的大嗓门隐隐约约传来,她心念一动,悄无声息地下了床,披了衣裳站在门边,倾耳细细听着外头的对话——
“你看,这是刚收到的信,落款是骆青遥,镖局也同样收到裴云朔写的一封信,这几个孩子不知搞什么鬼,说要去闯荡江湖,暂时不回宫学了,他们一切安好,让我们不要担心……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几个孩子到底在干什么?简直是胡闹啊!”
没头没尾的一封信,也没有解释这段时日“失踪”的缘由,只是说他们几人现在聚在一起,安然无恙,准备相伴去江湖上历练一番,历练完自会回到宫学,不用担心。
付远之忙接过那信笺,一看之下也是惊愕无比:“这,这的确是青遥的字迹与语气,旁人仿不出的,他怎么,怎么忽然想要去闯荡江湖呢?这段时日,这段时日他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就是不知道啊,才让人着急!”鲁行章又气又急:“这信上也没说要去哪里,这几个孩子简直是胡闹,不知天高地厚,平素那些民间的侠义话本看多了吧,学什么侠客去闯荡江湖,真是太荒谬了!”
外头一番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了门内的苏萤耳中,她心中也是暗暗一惊,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难道跟那本《妙姝茶经》有关?”
瞳孔一紧,苏萤下意识握住了手心,发觉事态隐隐不妙,开始朝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而去……
不行,人与《茶经》都不能遗落在外,她必须赶快通知琅岐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