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冷月幽幽的半夜,他们四人正在熟睡之中时,门外却忽然响起了异样的声音,“喀嚓”一声,新加上的那把锁被钥匙打开了,烛台转动了三圈,暗门缓缓开启——
冷月之下,一道纤细的身影站在夜风之中,一袭漆黑的斗篷罩住了全身,只露出一双急切眼眸,手里还拿着那把开了锁的钥匙。
那人似乎很是着急,将暗室的门打开后,一言不发,只是带着骆青遥四人直奔月下。
“快,你们快逃吧!”
终于,从暗室中出来了,长空下,那人仿佛松了口气,声音却才一出来,裴云朔的脸色就已乍然一变。
这人竟是——
头上漆黑的斗篷被摘下,月下露出了一张温婉秀美的妇人面孔,果然正是裴云朔的母亲,裴夫人!
她双眸含泪,在风中唤了一声:“朔儿!”
这个偷了钥匙,将他们半夜悄悄放出来的人,竟会是裴夫人?!
骆青遥几人都震惊难言,不敢置信地愣在了月下,裴夫人却是又拿出了怀中揣着的一物,塞给了他们。
“带上这个,你们快逃吧,逃得越远越好!”
那本在风中散发着淡淡草香的书,正是叫喻庄主抢了去,日日钻研,却始终解不开其中玄机的《妙姝茶经》!
无法言说裴夫人心中的这份挣扎,如果重来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偷拿了喻郎的钥匙,将这几个孩子放出来。
“这些天我彻夜难眠,良心不安,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你们被关在里面,看着喻郎一意孤行……”
这《茶经》原本就不属于柳明山庄,被抢夺过来既是因为贞贞的病,也是为着喻庄主的一番野心。
可贞贞的病情远比想象中蔓延得还要更快一些,虽然有药物压制着,表面看上去她每天都乐呵呵的,安然无恙,但其实她病情一天比一天重,或许连即将到来的那个生辰都撑不过去了。
抢来的这本《妙姝茶经》对贞贞而言,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先不说那“童鹿秘宝”本就是个虚无缥缈的传言,不知真假,也不知究竟是何神秘力量,到底能否医治贞贞,就算秘宝当真不假,此刻也已经来不及了。
“你们把这《茶经》带走吧,我不想看着喻郎一错再错了。”
夜风中,裴夫人泪眼婆娑:“原本喻郎是个最淡泊无求的人,但为了我和贞贞,一步步走到今天,他起初只是想要保护我而已,却没有想到,会越陷越深,这些年我看着他的野心逐渐扩大,在这条路上走得越来越偏,越来越远,几乎可以说是疯魔了一般,我真怕有一天,他也会落得跟从前的老庄主一样的下场……”
裴夫人泣不成声,她将这《茶经》也偷了出来,就是不希望喻郎再错下去,最终为自己的野心付出莫大的代价,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还有一件事,她也必须要告诉阿朔与夏夏,这也是她日夜难眠,始终无法安心,一定要将他们放走的原因!
“我实在受不了良心的谴责了,一定要告诉你们,其实,那取血之法,并非万无一失,全无风险,喻郎为了救贞贞,还隐瞒了一部分……”
裴夫人说到这,裴云朔几人心头同时一紧,目光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月下,裴夫人双眸含泪道:“三成,大概有三成的风险,若是取血的过程中,夏夏的身体承受不住,便会有三成的风险,可能,可能会——血崩身亡!”
“血崩身亡”四个字一出来,夜风中的几人顿时脸色大变,裴云朔更是骤然握紧了双拳,呼吸灼热:“什么?”
喻剪夏煞白着一张脸,一颗心犹如坠入万丈深渊,在月下颤抖着身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辛鹤恨声道:“这喻老贼,简直丧尽天良,竟瞒下这等风险,毫不顾及夏夏的性命,这是要推她去“送死”啊!”
裴夫人满面是泪,在月下望着脸色煞白的喻剪夏,语气中也饱含着心疼:“夏夏,好孩子,凝姨对不起你,这辈子亏欠你太多了,我实在是没办法,再眼睁睁看着你冒风险,用自己的命,去换贞贞的命了……”
她双手捂住脸,泪如雨下:“或许这就是命数,贞贞这一生过得太苦,全叫我们给害了,她走的那一天,我必将一同陪她而去,不会让她一个人孤伶伶上路的……”
原本沉浸在知晓那三成风险,震惊与愤怒中的裴云朔,陡然听到裴夫人这一句话,身子一激灵,猛地一声吼道:“你疯了吗?”
少年白发飞扬在夜风中,眼眶通红,望着裴夫人,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着。
裴夫人抬起头,显然从少年的这番暴怒之中,听出了那隐含的关切与在乎,她忽然间,心绪激荡难以自持,伸手上前,一把将那道瘦削的身影抱住了。
“朔儿,我的好孩子,你走吧,娘亲这辈子对不起你,下辈子,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偿还你……”
肝肠寸断的哭声回荡在月下,少年浑身颤抖不已,忽然一声嘶吼道:“谁要你的下辈子?我下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你!”
他猛地推开裴夫人,月下双眼通红,咬牙切齿道:“你如果还想偿还我,这辈子就好好活着吧,否则下一世,我和你之间,永无瓜葛!”
这样狠心决绝的话中,却反而听得裴夫人心头一热,泪水愈发汹涌落下:“朔儿……”
她正哭成一个泪人时,一道身影却从那暗室门口,遥遥奔来。
骆青遥眼尖,一下就认了出来,呼吸一窒:“贞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