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护卫刚想要上前相助时,却被那喻庄主抬手止住,“区区三个小毛孩,我还未放在眼中,既然他们想松松筋骨,我便陪他们玩一玩!”
这喻庄主原先在江湖上只得一个“毒医喻郎”的称号,医术十分高明,武功却算不上多厉害,但自从吸纳了老庄主的百年奇功后,恐怕十个辛鹤与骆青遥都不是他对手了。
残阳如血,劲风烈烈,三人围住那喻庄主,在院中打得飞沙走石,激烈无比。
裴夫人在一边吓得脸色都白了,泪眼涟涟:“不,不要打了,喻郎,朔儿,你们停下来,别打了……”
外头这激烈的动静隐隐传入屋中,帘幔飞扬间,床上那道小小身影,长睫颤了颤,指尖微微一动,竟是一点一点,在透过窗棂洒下的阳光中,缓缓睁开了眼。
她扶着帘幔慢慢走下床,眼神茫然迷惑,一步一步走到了门边,外头夕阳漫天,洒在她身上,勾出一圈金色的柔光。
她看着庭院中央激烈的“混战”,一脸懵懂,出声喊道:“爹,你在干什么?在和遥哥哥玩游戏吗?”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半空中那几个人的耳中,他们动作齐齐一滞,招式戛然而止,同时在夕阳中望向了门边那道身影。
裴夫人亦霍然扭过头,一声喊道:“贞贞!”
风掠长空,残阳萧萧,一场打斗骤然停止,喻庄主与骆青遥自半空中落下,也异口同声地喊道:“贞贞!”
所有目光都汇聚在了门边那道小小的身影上,可神奇的是,少女眨着眼睛,望向的却既不是她爹娘,也不是她的“遥哥哥”,而是透过漫天斜阳,直直落在了一人身上——
她一步步走入风中,衣袂发梢随风扬起,目不斜视地走过众人身畔,径直走到了那一人跟前。
仰起头,一双小鹿般的眼眸看着那个人,满带着新奇与惊喜。
仿佛血脉相连,冥冥中有着某种感应般,她轻轻开口,天真稚嫩,又有些小心翼翼,似乎害怕某种期许落空般。
她一字一句道:“姐姐,你是姐姐吗?你回来看贞贞了?”
她问向的那一人,正是站在风中,背着药箱,有些不知所措的喻剪夏。
迎着那双小鹿般的眼眸,喻剪夏久久愣住了,晚风拂过她的长发,她心里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感受,双唇动了动,一时间,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夜风习习,万籁俱静,月光笼罩着宫学,洛水园里,一片花海随风摇曳,清光流淌,美如梦境。
房中开了半扇窗,明月斑驳洒在地上,帘幔飞扬间,床榻上那道纤细身影,一张脸苍白如雪,清隽秀丽,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月光如水投在她眉眼之间,她迷迷糊糊中,只见到一道清俊身影守在她床前,撑着头睡着了,眼下还有一圈乌青,也不知这般衣不解带地照料,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床上的苏萤愣住了,望着那张清雅俊秀的面孔,久久失神着,脑袋里有一些画面倏然闪过——
漫天红雨中,她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一整片后背袒露在了风中,挡住了那道清俊的身影,跌入他怀中,生死之间望向他,眸光绵长,还以为是今生最后一眼。
原来,原来她没有死?
再度醒来的苏萤,刹那之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却陡然又想起什么,伸手摸向脸上,却是冰凉光滑,什么伪装都没有了。
她神色一变,下意识想要坐起身,却又浑身无力,躺在床上呼吸紊乱,不知过了多久,终是泄了气一般,在月光中无声一叹。
是的,她暴露了,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其实早在出手救人时,她就该想到,自己会暴露身份,可那一刻,她顾不上那么多了,她眼里只有那一个人,她没有办法不去救他。
就像现在,她望着床边这道身影,天地万物都不复存在,她眼里只能看到他。
窗外凉风徐来,静悄悄的夏夜里,只有枝叶拂动的声音,以及三两轻缈虫鸣,苏萤望着床前那张白皙俊秀的睡颜,忽觉这一刻太过静谧,太过美好,像个不真切的梦。
她屏住呼吸,忍不住伸出了手,一点点往那张清俊的面容探去,他一缕长发随风扬起,清光在周身流淌着,出尘得如同谪仙一般,就在她即将触碰上他脸颊的那一瞬间——
那漆黑浓密的睫毛却微微一颤,那双眼睛毫无预兆地睁开了。
苏萤一惊,脸上瞬时红热不止,还来不及收回手时,耳边已响起付远之惊喜的声音:“你醒来了?”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却是一顿,又赶紧松开了,似乎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般,呼吸微乱。
两人目光相触,双唇同时一动,想要说什么,却都没有开口。
屋中一时静默下去,只有屋外夜风飒飒,花海翻涌。
许久,付远之才坐在床边,轻轻开口:“我该叫你小苏姑娘,还是……别的名字?”
苏萤心尖一颤,望向那对清亮的眼眸,他缓缓道:“你昏迷的这段时日里,我想了许多,才发现,自己其实对你一无所知。”
“你的身份,你的来历,你一身的武功,你所有的伪装……”他顿了顿,攫住她的双眸,神情复杂,一字一句道:“你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