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子婴盯着辛鹤,目光忽然变得古怪起来:“莫非你——”
辛鹤呼吸紊乱,细嫩的脖颈上冒出汗珠来,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正想喝止住岑子婴的猜测时,他已经先一步高声说了出来:“其实是个先天不足,体有残缺的‘太监’?”
话一出口,辛鹤愣住了,岑子婴却叉腰仰头,放声大笑,周围人也跟着拍手而笑,个个幸灾乐祸。
这满带羞辱意味的调侃与挖苦,却并没有刺激到辛鹤,反而让她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倒是旁边的骆青遥,上前一步,挑了挑眉,对着岑子婴似笑非笑:
“我瞧这里最像太监的,难道不是岑小妹你吗?毕竟上头有三个贵妃姐姐,家里水土多养人啊,这小脸蛋水灵灵的,不如也脱个衣服瞧瞧,给大家伙验明正身啊?不然蹴鞠队里混进个娇滴滴的小娘子,都没人知道,到时擦到碰到哪,给咱们这帮臭男人占了便宜去可怎么办啊,你说是不是,岑小妹?”
“岑小妹”三个字咬得格外重,满院笑声四起,却被岑子婴狠狠瞪去,个个都只能辛苦憋着笑,岑子婴面红耳赤,怒视着一脸无赖的骆青遥,几乎快要气疯了:“骆青遥,你,你……我不跟你耍嘴皮子!总之今天不脱衣服,你们就休想进蹴鞠队!”
“让他们加入。”
长空下,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陡然传入院中,众人回头望去,裴云朔与萧然竟不知何时进了院中。
“阿朔,你……你说什么?”岑子婴望着那走近的那两道身影,一时有些没回过神来。
裴云朔停在骆青遥与辛鹤旁边,深深看了他们一眼,依旧是不带感情的一句话:“我说,让他们加入。”
“可,可是,阿朔……”岑子婴跺了跺脚,激动地还想说些什么时,裴云朔已经攫住他的眼眸,冷冷道:“如果想赢前院,不想在文武百官和那邻国使团面前丢人,就让他们加入。”
萧然走上前,一边摇着羽扇,一边笑道:“是啊,六郎,不要任性了,以骆师弟与辛师弟的身手,若能加入蹴鞠队,对我们可是如虎添翼,你难道不想多几分胜算,大挫前院吗?”
“只是,骆师弟身份特别,若是见到昔日旧友兄弟,不知道会不会倒戈相向?”萧然眼波一转,望向骆青遥,目光别有深意。
“骆师弟可千万不要忘记自己是哪边的人,不要做出‘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事情啊,这场比赛关系重大,儿戏不得,骆师弟,你说呢?”
夜色如水,冷月高悬,风声飒飒。
无边寂寂中,仁安堂里,一道黑影跃上墙面,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宫学之中。
正是收到琅岐岛指令,要夜探宫学,搜寻茶经线索的风哨子,苏萤。
她被安插在仁安堂中,平日里以“丑奴”的身份掩饰自己,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换上夜行衣,不再伪装成跛足,而是身手灵敏地完成上头交代下来的一桩桩任务。
这一回她得到的指令有两个,其中一个已经确认无疑,便是辛鹤已经从一线天出来,安然无恙。
而另一个指令,才是她,乃至所有安插在盛都城中的风哨子,肩上最为重要的任务,那便是锲而不舍,年复一年地寻找那本《妙姝茶经》的下落。
冷月下,她一袭夜行衣,身影灵活地穿梭在风中,眸光定然,目标明确,仍旧是西苑那间折竹居——
这就是当年那位章怀太子,在宫学为质念书时,曾经住过的地方。
苏萤记不清自己已经搜寻过多少遍了,但永远一无所获,可是要找到茶经的下落,最大的线索便是这间故居,她同所有的风哨子一样,都只能从这里开始下手,一遍遍从头找起。
夜风凛冽,苏萤无声无息地潜入了西苑,她不知道,今夜的折竹居里,不再是空荡荡的,而是住进了一个人。
漆黑的房中,一道温雅身影坐在桌前,闭着眼睛,手中悠悠把玩着一个九连环,白皙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拆解着,不急不缓,气定神闲。
这个住进折竹居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来宫学传旨,留宿一夜的付远之。
他白日里传旨后,与鲁行章关上房门,进行了一番长谈,除却想要过小镜湖,去探望骆青遥外,还提及了大梁的一些法度改革。
他指出了鲁行章那套《梁宫司刑》的许多弊端,对他进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剖析,希望能够说服他,不再一意孤行,走那条极端的变革之路,而是与他一起携手前行,放下各自的成见,共同为大梁效力,造福百姓。
鲁行章听了后,久久未言,若有所思,既没有给能否过小镜湖,探望骆青遥的答复,也没有给愿否放下执念,同付远之一起前行的答复。
付远之也不“急于求成”,只是淡淡一笑,顺势提出,要在宫学中留宿一晚。
毕竟身份尊贵,鲁行章也没有刻意怠慢,而是将付远之安排进了书院最好的房间,西苑的折竹居。
就这样,付远之阴错阳差住了进来,熄了灯,却一直没有睡下,而是坐在桌前静静把玩着九连环。
他在等,也在赌,他赌今夜,鲁行章必定会来找他。
只是风拍窗棂间,的确有人来了,却不是鲁行章,而是一袭夜行衣,悄无声息潜入房中的苏萤。
付远之耳尖微动,明显感觉一阵寒意袭来,下意识喝道:“谁?”
刹那之间,一把短刀架在了他脖子上,寒光毕现。
他呼吸一窒,扭过头,对上了那道黑影。
四目相接中,苏萤瞳孔陡然放大,握刀的手禁不住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