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鹤听得怔住了:“这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
骆青遥深吸口气,想到旧事亦是心绪难平,不由对辛鹤道:“你给我拿纸笔过来,我写一遍给你看,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灯火摇曳,骆青遥执笔蘸墨,默写下来的正是当日考场之上,他铿锵有力念出的那篇《诉宫学院首鲁行章十罪书》。
辛鹤又惊又奇,一边为他上药,一边低头看着那飘逸飞扬的字迹,轻轻念了出来:
“其罪一:暴戾严酷,专横独行,滥施院首之权,不尊宫学诸位太傅,唯己独尊,目无师道;其罪二:治学无方,不思因材施教,反钻刑法律条,化身豺狼虎豹,视宫学子弟为罪恶滔滔之犯人……”
才念到“犯人”二字时,门外忽然传来几道敲门声,骆青遥与辛鹤同时顿住,赫然望向对方,眼神互明,异口同声道:“来了!”
辛鹤反应奇快,立刻摸起那捣衣棍,瞬间滑下了床,还不忘回头扯过骆青遥脱掉的衣裳,往他背上一盖。
“你躺好了,别出声。”
她警惕地靠近门边,屏气凝神间,伸出手,将房门猛然一开,预想中的“刀光剑影”却没有到来,风中只传来一阵草药的清香——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放着一个小小的药瓶,夜色中似有一道倩影飘然而去。
辛鹤拿起地上那药瓶,有些意外,回过头,对上骆青遥的目光,犹疑道:“这药难道是……”
“剪夏师姐留下的?”
“喻师姐留下的?”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目光相接间,骆青遥与辛鹤不知怎么,望着对方笑了笑,默契互通,有些东西不言而喻。
长夜静谧,白月皎洁,这浅浅药香似乎萦绕进了人心底。
一封《诉宫学院首鲁行章十罪书》,终是让辛鹤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股对骆青遥的误解与敌视也隐隐消散无踪。
接下来几天,他们齐心协力,一个埋头洗衣,一个在旁晾晒,一对“难兄难弟”,搭配得倒也是有条不紊,默契自如。
难得的是,白毛和徐坤那帮人也都没有来找茬,他们终于过了几天太平日子,喻剪夏也不时来帮忙,眼看着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却没有想到就在这时,一个意外发生了。
那天骆青遥正好去打饭,剩下辛鹤一人在院里洗衣服,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对着辛鹤就急声道:“不好了,不好了!”
辛鹤一眼认出,那小厮正是祝太傅身旁的书童,果然,他慌乱道:“祝太傅,祝太傅在后山林子里采药时,不小心摔倒了,现在还躺在树下呢,我到处都找不到人帮忙……”
这个晌午的点儿,人人都去吃饭了,这书童一下子哪里找得到人帮忙?
辛鹤将额上汗珠一擦,抓起那捣衣棍就站起身来,毫不犹豫道:“祝太傅在哪里摔倒了,快带我去看看!”
阳光照在院中,井水波光粼粼,骆青遥提着饭菜从后门踏入时,正看到辛鹤跟着那小厮火急火燎地从前门出去。
他不由扬声喊道:“喂,辛小鸟,你去哪儿?”
辛鹤头也不回道:“去帮祝太傅!”
“帮祝太傅?”骆青遥长眉一蹙,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帮祝太傅去做什么?”
可惜风中无人回应他,那两道身影消失得匆匆忙忙,他只好提着食盒在后面喊道:“那你快些回来啊,别等饭菜都凉透了……”
一时间,骆青遥也未想太多,随便扒拉了两口饭后,就撸起衣袖,开始干辛鹤剩下来的活计,只是这一干,就到了黄昏时刻,斜阳西沉,院中都晒满了衣服,风一吹飘飘扬扬,好不壮观。
骆青遥喘着气,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望向前门——
辛鹤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眨了眨眼,汗水顺着睫毛流下,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骆青遥几乎是一口气奔到了贤师堂,打眼就看到祝太傅在案前执笔写字,那带走辛鹤的书童正伺候在一旁,低头研墨。
听到骆青遥走近的脚步声,那书童抬头望了他一眼,神情明显带着一丝慌乱心虚,研墨的手都颤了一下,赶紧低下了头。
骆青遥按捺住紊乱的呼吸,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走到祝太傅跟前,向祝太傅施了一礼后,直截了当地问道:“老师,辛鹤在您这吗?”
“辛鹤?”祝太傅微眯了双眸,放下毛笔,“他怎么会在我这里?”
“不是您让您的书童去找他帮忙吗?”骆青遥紧紧盯住那道研墨的身影。
“帮什么忙?”祝太傅更加疑惑了,“我从未叫人去找过他。”
那书童的手又颤抖了一下,墨汁都差点飞溅出来,骆青遥眸光一沉,终于彻底确认无疑,他猛然上前,一把将那书童揪了出来,咬牙喝道:“混帐东西,你快说,你把人拐到哪里去了?”
“我,我……”那书童的衣领被狠狠揪住,面如土色,整个人吓得双腿都在哆嗦。
祝太傅大惊失色,站起身正想要阻止骆青遥时,骆青遥已高声道:“老师,我撞见的就是这个家伙,急急忙忙地来找辛鹤,说要去给您帮忙,却不知道把人带到哪里去了,现在还没有回呢!”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祝太傅看向那书童,难以置信:“小春子,你把人带到哪里去了?”
那书童浑身颤抖不止,终是撑不住,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猛地磕头道:“不,不关小人的事,是,是那徐坤逼小人干的,他,他让我把人骗到了一线天里去……”
“什么?”祝太傅瞳孔骤缩,声音都变了调:“一线天?”
他眼前显然一阵眩晕,身子踉跄间,差点都站不稳了,骆青遥连忙上前将他搀扶住,祝太傅捂着胸口,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他摇着头,痛心疾首地指着跪在地上的书童,说出的每个字都重重回荡在贤师堂里,让骆青遥一瞬间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小春子,你怎么能干出这么糊涂的事情,那一线天是什么地方,你难道不清楚吗?你把人骗到那里去,是想看着他死无葬身之地,连尸骨都无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