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文秀孱弱,无论怎样拼尽全力,却也还是落得个“自取其辱”的结果。
前厅里,那大伯母还在数落着:“腿废了就好好待在屋里,哪里也不要去,省得丢人现眼,辱没陶府名声……”
姬宛禾听到这,再也忍不下去,她从前就来过陶府数次,早知这大夫人的丑陋嘴脸,却不料她愈发无耻过分了,她胸中像有一团火在燃烧着,捏紧双拳,快步踏入了前厅。
“我看丢人现眼,辱没陶府名声的,是一些嘴巴奇臭无比的悍妇才对,隔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子味儿,真叫人作呕!”
前厅里的妇人背影一动,扭过头,又惊又怒:“是你!”
她跟姬宛禾因为陶泠西的缘故,打过不少次交道,却都没落到什么好,姬宛禾性子泼辣,姬侯府又在皇城中地位超然,有先祖献帝钦赐的免死金牌,保姬氏一族世代长宁,她就算对姬宛禾恨得再咬牙切齿,也不敢同她硬碰硬。
此刻姬宛禾大步踏入前厅,轮椅上的陶泠西双眸一亮:“阿宛,你,你怎么来了?”
“我要再不来,你岂不是要被这股恶臭熏死了?”姬宛禾毫不客气地瞪向那妇人。
那大伯母脸上挂不住,胸膛起伏着道:“姬小姐,你这话未免太过难听了。”
“还能难听得过大夫人你吗?”姬宛禾句句呛去,走到陶泠西身后,伸手推住他的轮椅,“他想去哪就去哪,轮得到你来多管闲事吗?”
大夫人被个黄毛丫头当众给难堪,也有些来火了:“话不是这么说的,怎么轮不到?我是这陶府管家的人,只要四公子一日身在陶府,我就一日有权管束他!”
她嗓门震天响,唾沫星子都要飞出来了:“真想自在逍遥,有骨气的话,就离开陶府,自立门户啊!那我包准以后再不多说一句话,随便他爱去哪去哪!”
这是连明面上的样子都不愿做了,彻底撕破脸皮,完全一副要将陶泠西赶走的架势了。
姬宛禾冷冷一哼:“不用激将之法,这般恶臭之地,我本来也就不想让陶泠西多待了,还嫌脏了他一身清白呢!”
轮椅上的陶泠西身子一颤,仰头望向姬宛禾:“阿,阿宛……”
姬宛禾对上他的目光,直截了当道:“呆木头,我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院里长阳斑驳,微风拂过陶泠西的衣袂发梢,他怔怔望着姬宛禾,久久没有说话,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一圈:“我,我……我当然愿意,可我,我毕竟是陶氏子弟……”
“什么陶氏子弟,你父母都已不在,剩下这群豺狼虎豹,有将你视作一族亲人吗?你别跟我扯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顺心顺意地过日子才是最实在的,若是再留在这里,我怕你迟早有一天会被人害死!”
“姬小姐怎么说话呢?有些字眼还是用得谨慎些为好。”那大夫人不阴不阳地飘来一句。
姬宛禾瞪向她,直接就驳斥道:“我有说错吗?他这双腿,你们有给他好好医治吗?”
“还有我每回带来的那些药,你们都替他熬了,喂他服了吗?他的伤腿一拖再拖,你们真想看他一辈子坐轮椅,变成个残废,就高兴了吧?”
那大夫人被怼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还想强辩道:“个人有个人的造化,他自己命不好,能怪谁?”
“狗屁,他的命你们不稀罕,我来管!”
姬宛禾直接将陶泠西的轮椅一转,面向自己,向他伸出手,一字一句道:“呆木头,我再问你一遍,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阳光洒在姬宛禾身上,少女的发丝勾出一层金边,薄唇紧抿间,眼神是那样坚毅,那样……动人。
陶泠西忽然就更咽了喉头,“阿宛,我……我愿意。”
他伸出手,终于紧紧握住了她,两人在微风中久久对视着,有什么不言而喻地流淌着,温暖了身心每一处地方。
那大夫人冷眼看着这一幕,嘴边挂着讥讽的笑容,眼见姬宛禾就要将陶泠西带走,又哼了哼:“等等,既然真的这么有骨气,要跟陶府撇清关系,那就索性撇得干净点吧,四公子坐着的这把轮椅,可是黄花梨木制成的呢,价值不菲,不能带走,必须留下来。”
“你!”姬宛禾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双眸瞪视着那大夫人,根本想不到世上还有这般无耻之人。
那大夫人冷冷一笑:“瞪我干什么?我已经够客气的了,还没让四公子把那一身衣裳行头也扒下来呢,怎么着,舍不得这黄花梨木的轮椅啊?”
她摆明了存心刁难,陶泠西都气得浑身发抖了:“大伯母,你,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过分什么了,本来就是这个道理,是你们非要……”
“别说了,什么破烂轮椅,还你们便是!”姬宛禾厉声一喝,再不想跟这粗蛮妇人纠缠下去,她一个弯腰,俯身在陶泠西面前,干脆果决道:“呆木头,上来!”
这竟是要将陶泠西背起的架势,陶泠西有些怔住了:“阿宛,我……”
“我叫你上来!”姬宛禾又是一喝。
陶泠西呼吸一颤,再不犹疑,双手攀上了姬宛禾纤秀的背脊。
姬宛禾一咬牙,憋着一股气,竟真将陶泠西一把背了起来!
“我们走!”
她带着他,走入了院中,一步又一步,陶府不少下人都闻风而来,围在两旁看得目瞪口呆。
姬宛禾却又似想到了什么,在风中回过头,对着堂中的大夫人高声道:“听着,晚些时候我会派人来陶府收拾东西,陶泠西的那些木头玩意儿谁都不许碰,我会让人全部带走,少一样我都要追究到底,记住了吗,大夫人?”
那大夫人脸色颇为难看,一句话也没说,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传出去她这个主母的脊梁骨该被多少人戳着骂啊,说到底,她根本未料到姬宛禾会烈性至此。
长阳下,风掠庭院,姬宛禾背着陶泠西,衣裙飞扬,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府外。
陶泠西负在她背上,水雾渐渐模糊了视线,他几乎更咽不能言:“阿宛,我……”
“别哭,给我撑住了,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不要轻易掉眼泪!”
姬宛禾扬声道,她目光灼灼,咬紧牙关,背着陶泠西一步步走在风中,说出的每个字都重重砸在陶泠西心头——
“往后我来照顾你,你这双腿我无论如何都会治好,你不要怕,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有我在一天,就一天不会再让人欺负折辱你,你给我抬头挺胸,斗志昂扬地活下去,再不要向任何人低头,听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