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好吧。不管你要说什么我都会允许的。”森鸥外这样说着,轻笑了一下。“既然是俊英过人的太宰君所考虑的事情,那必然不会有错。你无论何时都会为我和港口黑手党做出巨大贡献,希望今天也能是如此。”
太宰为这番意料之外的话语而沉默了。即便是他,与森鸥外交谈也如同走在刀尖上一般。稍微走错一步便会被斩断手脚。
他沉吟了片刻,“那么您也能允许我为援助织田作而整编起干部级异能者的小队去进攻Mimic的总部了?”
“真是不错的切入点。”森鸥外轻笑一声点头。
“有时候把自己的真心话最先摆出来,反而能获得最大限度的交涉力量。好啊,我就同意吧。不过能先把理由说给我听听吗?”
太宰没有回避森鸥外的视线,而是直直地盯了回去。在森鸥外微微眯起的眼中,有着能望穿对方内心深处的睿智的色彩。那是与太宰曾经投向所有敌人、以及所有同伴所相同的目光。
“目前织田作正只身一人在敌对组织的总部进行兵力探查。”太宰用消去了感情的声音说:“作为紧急对策,我已让附近的黑手党成员前去援助,但战力还远远不足。这样下去重要的异能者织田作会性命不保。”
“但他只是个最下级成员。”森鸥外歪头说:“当然他也是我们重要的同伴,但是有必要为了营救他而召集干部级别的人上战场吗?”
“有必要。”太宰坚决地说:“当然有了。”
森鸥外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太宰。太宰也看着他。
那是雄辩般的沉默。两人都了解对方内心的想法,同时也明白对方要反驳什么。
“……太宰君,”最终,森鸥外开口终止了这场无言的舌战。“我想问一件事。我能理解你的计划,但织田君恐怕是并不希望任何人去救援的。对此你是怎么考虑的呢?”
太宰想要回答,但却找不出回答的话语。
森鸥外从办公桌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个信封,边看边说道:
“太宰君,所谓的首领呢,就是屹立于组织顶点的同时也是整个组织的奴隶。若要让港口黑手党继续存活下去,就要将自身置于所有一切的污秽当中。消磨敌人的力量、最大限度发挥同伴的价值,只要是为了组织的生存与繁荣,在理论上可行的事情无论多么残酷也会去欣然执行。你明白我说的话吧?”
森鸥外将手中的信封放在桌上。那是一个很大的高级黑色信封,边缘有着细细的烫金。里面好像是什么并不太厚的东西。
太宰无意识地将视线停留在了那信封上。
之后他屏住了呼吸。“那信封——”
太宰的脑中有什么东西在激烈地转动着、闪烁着。那些东西渐渐化作物理上的震动,令太宰头皮发麻。
“是这样啊……”太宰咬着牙说出这句话,面庞变得毫无血色。“是这么一回事啊——”
太宰转过身,将后背对向了森鸥外。
“恕我先行告退。”
“你要到哪里去呢?”森鸥外对着太宰的背影发问。
“去织田作那里。”
太宰头也不回,径直走到了办公室出口的门前。
正当太宰要把手搭上雕刻着花纹的门把,从他背后传来了数个声音。那是金属碰撞般的小型零件互相咬合的声音。
太宰听到那声音后立刻停下了手。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全盘皆输,闭起了眼睛。
伴着微弱的叹息,他转向办公室。
从隔壁房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里的是四名身着黑衣、手持自·动·步·枪的黑手党成员。他们的枪口全都指向了太宰。太宰静静地看着对准自己的枪口。
“你还没喝过红茶呢,太宰君。”森鸥外说:“总之先坐下吧。”
太宰一动也没有动。
从侧面绕上来的黑衣人用□□抵住了太宰的额头。
“织田作在等我。”
“坐下吧。”
太宰瞥了一眼顶住自己的枪口,之后回到了房间中央。他站在森鸥外面前,开始平静地诉说:
“我一直在思考。黑手党、Mimic和黑衣特种部队,究竟有谁在操纵着三者之间的对立。在我发现安吾是异能特务科的人的时候,便得出了一个结论——也就是这全部都是异能特务科的计划。让黑手党与Mimic这两个令政府伤透脑筋的罪魁祸首互相厮杀,顺利的话说不定能让我们两败俱伤——我曾认为这就是特务科所写的剧本、是这场斗争的内幕。然而我却想错了。”
说到这里,太宰停下来看着鸥外。
森鸥外笑着耸了耸肩,说“我听着呢~”
“策划了这一切的正是首领、是您啊。您利用犯罪组织Mimic带来的威胁将异能特务科逼到了谈判桌前。而作为这场阴谋中心的棋子,就是安吾。”
太宰眼眸半垂,“首领,您让安吾潜入Mimic内部并不是为了获得Mimic的情报。要说这是为什么,因为您从一开始就知道安吾是异能特务科的人了。是这样的吧?”
森鸥外撑着脑袋未作肯否,只是说了一声“哦~”
“这样来想的话,许多事实的真意也就随之改变了。安吾会把Mimic的情报传递给我们,同时也充当了将情报带回异能特务科的角色。他们是不懂得交涉与妥协、一味追求战场的幽灵,危险程度比起黑手党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与政府发生冲突,异能特务科是这么认为的。于是他们便想出了将Mimic推给黑手党的策略,通过安吾向Mimic传达我们的信息,以此掌控局势。若是被Mimic咬住,黑手党也不可能不去反击。异能特务科出于这种考虑而对安吾下达了指示——正如您计划的那样。”
“被你这么高估我可是会困扰的啊。”森鸥外笑了。“政府机关对我们黑手党而言也是恶鬼般的对手,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摆布的。”
“所以您才会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因为那个信封就是有这样的价值。”
太宰用手指向森鸥外手边黑色的高级信封。
“如您所说,异能特务科就如恶鬼一般。无论黑手党壮大到何种实力,都不得不提心吊胆万一哪天招惹了异能特务科就会遭到彻底镇压。因此您才提出作为捣毁Mimic的条件,需要他们以那个证书为交换。”
森鸥外笑得更深了。
太宰走近鸥外,将黑信封中的东西抽了出来。
在那当中是一张证书。上面流利地挥洒着文言书写的语句,盖着政府的印章。
“为了能够作为异能者组织进行活动的这个证书——‘异能开业许可证’。”
“为了得到这个许可证,首领——您早在几年前就开始布下棋局了。”太宰站在办公桌前,铿锵有力地说道:“恐怕是两年前,安吾出差去欧洲的时候开始推进的计划吧。那时您收集好了情报,让安吾去接触最后希望的候补敌人Mimic。Mimic是怎样逃离欧洲、秘密潜入日本的,这个谜团现在也能轻易解开了。暗中协助他们偷渡过来的正是港口黑手党。是您为了让异能特务科感到危机、逼迫不会轻易起身的他们有所行动而故意将敌对组织引来了横滨。”
“太宰君,”一直沉默倾听着的鸥外,在这里第一次打断了太宰的话。“真是非常精彩的推理,我没有任何要更正的东西。我只有一件事想问,这有什么不对吗?”
“………”太宰沉默了。
“我说过的吧,自己无论何时都在考虑着组织的事情。如今我通过这些得到了异能开业许可证,实际上就是从政府那里得到了从事非法活动的许可。而那个危险的狂暴分子,现在也正由织田作之助君拼上性命为我们排除掉。真是乾坤大逆转啊~然而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呢?”
太宰忽然有一时失语,大概是第一次,他无法说明自己的感情。
“我……”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空气中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的扼住了他的喉咙。
——值得延长这沉闷的生命去拼命追寻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让我从这个腐朽世界的梦中醒来吧。
“我只是,”太宰终于挤出了这句话:“感到无法接受。将织田作收养的孤儿们的藏身处透露给Mimic的也是您。除您之外不可能有人探听到我挑选的藏身处的信息。是您杀死了孩子们,为了把织田作、把唯一一个能够对抗Mimic指挥官的异能者推给敌人。”
“我的答复还是一样的,太宰君。只要是为了组织的利益,我会去做任何事。更何况我们是港口黑手党,是凝聚了一切的黑暗、暴力与无理的存在。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呢?”
太宰早就深知了,无论森鸥外的计划、思想、还是这计划之中的道理。港口黑手党就是这样性质的一个组织。从道理上来讲,首领是正确的,而他才是错的一方。
“即使如此……”
太宰转过脚,再次朝着出口走去。
森鸥外的部下见状纷纷把枪指了过去。
“你不可以去啊,太宰君。”森鸥外像是遗憾一般开口挽留说:“你要留在这里。还是说,你有什么非要去他身边不可的合理的理由吗?”
“首领,我有两件事情想说。”太宰回过头,眯起眼看着森鸥外。“第一,您不会对我开枪,也不会让部下对我开枪。”
“为什么呢?是因为你想要被杀死吗?”
“不,是因为这样做没有任何好处。”
森鸥外忽然笑了。
“的确如此。但你不顾我的阻止执意要去他那里,这样也没什么好处吧?”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首领。确实不会有好处,我只为了一个理由。因为我们是朋友。那么,恕我失陪——”
察觉到他的动作,部下们举起枪,将手指搭在扳机上。
太宰对此毫不在意,以散步般的步伐走向大门。
部下们将寻求指示的目光投向鸥外。
森鸥外抱着手臂,只是微笑着目送太宰的背影,什么都没有说。
太宰穿过门上了走廊,终于连身影也看不到了。
*
异能科。
“所以你就决定直接走吗?”
已经收拾妥当,掐好时间准备偷溜的两人正在进行最后的规划。
“嗯呐。”鹤见一脸理所当然。难不成要做引起一些小混乱,然后趁乱混淆视听,之后经过排气管换装淹没在人群里吗?
后面一个才是正常人会做的的事情吧?!绫辻头痛的揉揉脑袋。
“啊……不过也有道理,嗯,只要光明正大的走出去就好了吧,避开常规的监控的话,其他人员也不会知道我们究竟想要做什么,到时候只要想办法混出大门就好了。”绫辻摩挲着下巴,细细思考起来。
现在算来,他们的谈判差不多已经结束了,后续的相关工作估计也将陆续安排出来,光是这种时间段,就够两人开溜了。
“很简单嘛。这就走?”
两人大声密谋,完全没有想要潜逃的自觉。
“不急,先带上这个。”鹤见歪歪头,又从衣柜底下抽出一叠衣物。
绫辻睁大了眼睛。
“好家伙。”他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