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今晚月色真美
次日,向小套娃投喂正确的奶茶后,布兰登终于如愿以偿地获得了手工折纸。
那是一只小小的纸鹤,粉.嫩颜色,怯生生地立在窗台上。
燥热的秋风一吹,小纸鹤歪歪倒倒。
布兰登立即伸手将它捞进怀里,贴在靠近心口的位置。
舍不得让小纸鹤再吹一点热风。
可他丝毫没有察觉到,他心口那块儿,明明比秋风更炽烈燥热。
小纸鹤刚一贴近心口,就住了进去。
心中那片泥泞都因为她的到来化为绿洲。
大白鹅们期盼了一整天,迅速将她包围起来,里三层外三层,牵着手载歌载舞。
又祥和,又热闹。
布兰登又望了亮着橘光的病房最后一眼,起身飞向家的方向。
他的家坐落在小镇郊区,是栋二层小别墅。别墅后的一整片空旷牧场也属于布莱尔家的私人财产。
再往远处是一片白橡木林,十六年前,布兰登乘坐的外星飞船就是坠毁在那里。
肥美的苜蓿和玉米杆早已收割好,整齐码放在牧场边缘。
布兰登借着它们的掩护平稳落地。
几只正在偷吃的鸡鸭鹅听到动静,齐齐探头,见到是布兰登,立即叽叽嘎嘎地冲向别墅。
一群告状精。
布兰登啧了一声,将纸鹤藏好。果不其然,还没走到门口,大门就被猛得拉开。
布莱尔太太快步迎出来,焦急的眼神在他身上转了个遍,确定他没有受伤,才冷下脸:“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我给你的老师去过电话,他说你四点就提前离校了。”
一句话把布兰登准备好的借口全部掐死。
少年肩膀耷拉下来,垂着眼眸,老实交代:“我去看南希了。”
布莱尔太太心中一紧,又抓住儿子肩膀,生怕刚才自己的检查不够仔细——她甚至忘记,自己的儿子并不是地球人类,连枪械都无法伤害到他半分。
“她有没有……”
“她人很好,妈妈!”
布兰登突然抬头。一字一顿,语气坚定。
“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这些话似乎耗尽了他的力气,刚一说完,他又从气场两米的巨人变回原来那个自卑沉默的小男生。
“功课还没写,我先上楼了。”
他小心翼翼征询母亲的意见,直到她笑了一下,才一路小跑奔向自己房间。
走过楼梯时,还顺手扶正了墙壁上自己的物理竞赛奖状。
布兰登的房间并不大,却布置得相当温馨。
从窗户看出去,刚好能看到锁着外星飞船的废弃谷仓,以及远处的森林。
咔嚓两下反锁上房门,又不放心地拉了拉,他才往床.上一扑——然后又立即弹跳起来。皱着眉从口袋里拿出纸鹤,轻轻拉着它的翅膀,生怕自己刚才的鲁莽压坏了它。
“把你放在哪儿呢……”
窗台?
不行,风水日晒的。纸鹤怎么受得了。
书柜?
也不行,书墨味太重,会熏到它的。
原本的温馨港湾现在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配不上南希送他的纸鹤。
他焦躁地在房间中央直转圈,最后找来一根棉线,小心翼翼穿过纸鹤中心,将它吊在了天花板上。
——是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也是每晚睡前最后的风景。
他躺在床.上盯着纸鹤许久。
苍白手指一动,房间内霎时卷起清风,裹着纸鹤盘旋飞舞。
尽管以他的物理知识和运算能力,纸鹤每一道运动轨迹都能算的明明白白,可他就是忍不住笨拙地追随对方的方向,灰栗色的眸子同样在眼眶中回旋起舞,嘴角笑容止都止不住。
直到一缕红光自窗外投射进来,为天花板铺上一层血腥幕布,布兰登才猛地坐起身。
自己竟然光顾着高兴,忘记和小伙伴分享了!
布兰登的小伙伴住在谷仓地窖,一住就是十六年。大名外星飞船,小名铁憨憨。
自从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布兰登对这个金属怪就有了别样的感情。
在这颗陌生星球,只有他们才是同类。
谷仓地窖虽然狭小,却比外面的大千世界更温暖。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感受到平等,感受到自在。
受了委屈,被人欺负时,布兰登总忍不住前往地窖,把自己蜷缩在飞行器中,倾倒自己所有的不快乐。
飞行器外表看起来铁憨憨的,却相当会安慰人。
它告诉布兰登,作为外星高等生物,他身体素质强大,无坚不摧,没有任何物品能伤害到他。
可他的心却不堪一击。只有强硬起来,彻底将那些蝼蚁踩在脚下,才不会感到痛苦。
每每布兰登产生了负面情绪,它就会说一些【毁灭地球】、【杀光人类】之类的建议。
若是蓄积够了能量,还能放点血.腥影片。那些欺负过布兰登的家伙在影片中都没得到什么好下场。
【布兰登,我们才是伙伴,那些可恶的地球人,只会伤害你!】
它总这么说。
发生在布兰登身边的事也总在应证它的说法。
可今天……不,是从昨天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布兰登兴冲冲揭开地窖活板门,拍醒冰冷的铁憨憨。
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灰栗色的眼眸也闪着光:“我交到朋友了!南希和别的人类不一样!”
他亮起手机,找出自己偷偷保存下的照片,展示给铁憨憨:“就是她!”
布兰登的语气轻快,充满笑意。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他有多久没这样说话了。
“我跟你说,南希她……”
【毁灭地球!】
布兰登:“……?”
地窖里沉寂片刻,布兰登勉强扬起笑容又把手机往前递了递:“南希……”
【杀光人类!】
……没法聊了。
再聊泰坦尼克号都要沉了。
布兰登冷脸收回手机,眉头拧起:“地球那么可爱,为什么要毁灭地球?”
“南希她……”话说到一半,布兰登咬紧嘴唇,哼了一声,“算了,不跟你说,你什么都不懂,说了也是白说。”
他伸手拉下悬梯,离开时还谴责地瞥了铁憨憨一眼,赌气锁上地窖活板门。
被嫌弃的铁憨憨:?
心中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下次是不是该提前播放血.腥小电影?它非常认真地思考。
从谷仓地窖出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夜风从白橡树林带着怪声呼啸而来,携着不易察觉的凉意。
不远处的二层小别墅亮着暖光,偶尔还有家禽扑腾声钻入耳中。
布兰登却不想回去。
裹紧外套,他把自己仰摔在玉米杆扎成的草垛上,望着漫天星辰,惆怅叹息一声,鼻子微微发酸。
从小就是这样。
他不擅长倾诉,悲伤和喜悦都无人可以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