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阵阵,惊醒了廊下打瞌睡的小丫鬟。揉揉惺忪的眼,她小心瞅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对同伴比了个嘴型,“还没结束吗?”
对面的小丫鬟倒是尽忠职守,一直老实地守着,撇了眼她的动作,轻轻点了点头。
春姨娘在里面呆好一会了,不知道跟夫人说什么,到现在还没出来。
屋内,春华静静地站着,在闭塞闷热的空间中,额角的汗珠大颗流下。捂着有些坠疼的小腹,她绝望地看向内室,帘帐与神像装点成小佛堂,大夫人正在里面虔诚地念经诵文,心无外物,仿佛忘了她这个不速之客。
春华是一个时辰前被叫过来的,知道这个名义上的婆母难缠,所以做好了伏低做小的准备,哪想到一来就吃了个闭门羹,纵使百般的讨好手段也无处下手。
这段日子,秋雯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表面上看是风光姨娘,但背地里受了不少委屈,夫人瞧不起她,少爷责怪她多嘴,甚至院里新替换的丫鬟,都仗着是大夫人赐下的,对她这个半路姨娘不冷不热。
春华安慰自己,没关系,只要这胎平安生下,她早晚能出头。
好在大夫人也心疼未出世孙子,虽有心给春华一个教训,但听到她慢慢变多的小动作声,担心真出了事,于是松口,“行了!”
“不懂事的东西,听再多佛经也没用。”
春华的脸色刷地一白,“夫人息怒!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尽管教训,千万别气到自个!”
姨娘的名分,还够不上叫一句娘。春华心知肚明。
“要不是为了未出世的孙子,我管你这个糊涂蛋!”
大夫人整好衣饰,从佛堂走出来,看着故作乖顺的春华皱眉头,“早些时候,二门的管家跑到我这里,说从厨房一个姓宋的下人那搜出来一个珠串,仿佛是崇阁的东西,是你送出去的?
心噗通一沉。春华看着她手上的物证,知道抵赖不得,“是,我送给一个厨娘,想学几道菜,平日里做给少爷吃。”
大夫人最烦这些妾室妖媚取宠的做派,冷笑道,“我看学做菜是假,欺负人才是真!真是野鸡一捧上天,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留香院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敢动崇阁的东西,还收买人心结党营私,姨娘这个位子真是委屈你了!”
“奴婢不敢!”春华被骂的抬不起头。
“大夫说怀孕期间敏感易躁,我是晚间听到少爷喊了秋雯的名字,一时想不开,才做下这等傻事。”
事实上,风流公子每晚做梦约会好多女子,叫出名字的更是不计其数。但被春华听到耳里,又特意被针对的,只有秋雯一个。
挑软柿子捏而已。
“你就是蠢!”大夫人很是瞧不上她这点小手段,“人不聪明,心思却不少。不过是一个赶出二门外的丫鬟,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天天胡思乱想,要是伤着孩子,看我不撕了你的皮!”
春华捂着肚子,诺诺应是,乖乖扮演一个聆听教训的好媳妇。
大夫人心里面舒服一些,但看着手里的赃物,又气上心头,习惯性刺她一句,“你倒是大方,送个珠串出去,也不怕烫了手!”
春华声音哽咽,“我是眼不见心不烦,夫人不知道,这个珠串是三少爷从一个窑姐那收来的,前些日子送给我,说玉养人,他侮辱我不要紧,可不能让未出世的孩子,受这样的委屈!正好那下人来讨赏,我就随手——”
“荒唐!”大夫人将手里的珠串重重掷在地上,串线断裂,颗颗玉珠飞溅到衣裙上,经过几次反弹,噼噼啪啪地流落到各个角落,就像是它原主人的身份,不能为人所知。
大夫人狠狠瞪了春华一眼,“崇阁干出这样的荒唐事,你也不劝劝!”
春华一口老血憋到喉咙口,她劝有用吗?人家根本不听,这么骄纵任性的性子,是谁惯出来的,大家都知道。
偷偷瞄大夫人一眼,见她正望着自己的肚子,愣愣出神。
春华下意识地挺了一下,这突兀的动作将大夫人从愣神中惊醒,眨巴一下眼睛,“你先回去吧,这次的事,我看在孩子的份上,替你周全了。若有下次,就是崇阁亲自来,也保不了你!”
“谢谢夫人,我今后一定好好劝导少爷,让他——”
大夫人不耐烦打断,“那是他娘和他老婆该做的事,你一个妾,就安心养胎就是了,若是崇阁下次再干出什么浑事,尽管到我这来,别又头脑发昏,给我搅出乱子!”
所以,现在又不需要她劝了。春华看着善变的婆母,忍气吞声地告了个礼,慢慢走出去。
房门大开,夕阳的余晖洒进室内,逼退了满堂的阴郁。大夫人独自一人站着,浑身笼罩在霞光中,在斑驳的光点间,有几缕银丝,在发间隐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