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急吼吼的身影离开视线,司映白隐在衣袖中的手指再次画出一个繁复的符咒,手腕翻转,符咒没入剩余弟子周身。随后,她后退几步,消失在原地。
那漆黑看不出原形的魔气裹着八个年轻的玉山派弟子径直冲向了长垣关外的陡峭山崖。
千百年来,无人敢靠近长垣关。
不仅是因为传说中的关内群魔乱舞,最重要的原因是,此处天地灵气稀薄到极致,修士灵力会受到极大压制。届时一旦遇上心怀歹意的妖魔鬼怪,绝无生机。
司映白如一抹浅青色的影子,轻盈缥缈,先于宣阳追上山崖。她捏了个法决,隐蔽自身气息躲在雪堆后,不由得被眼前的场景惊了一瞬。
魔气卷走的八个玉山派弟子被乱七八糟地抛在悬崖边沿,铺天盖地的漆黑魔气尽数纳入衣袖一个诡异的灰衣人衣袖。
司映白打眼仔细一瞧,这些弟子身上竟已经了无生气,他们被人吸走了生魂。
崖上另有一个修长挺拔的男人,侧身背对司映白,看不见面貌。他身着玄色滚银纹宽袍长发散乱,背影凛厉萧索,一柄长剑直指灰衣人。
这人手中分明是把魔剑,穿着装束也随意得不像正经人,举手动作间却带了几分不太和谐的清正。
灰衣人不知把魔气藏到了哪儿,浑身上下灵气充盈,若不是包裹得严实,说自己是某个大玄门的宗师长老都有人信。
他一双眼睛隐在黑雾中,出口的声音如同被寒风吹过一般,忽远忽近。若不是司映白耳朵好使,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云峣,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做你的妖王,我行我的人间。何苦互相为难?”
玄袍男子没听见一般,依旧维持着执剑的姿势,司映白只隐约听见他漫不经心地嗤笑了一声。
灰衣人像是被逼上绝路,话音未落就忽然发难,伸手唤出武器。萦绕浑身上下的灵气霎时消失,铮然明朗的宝剑在出鞘的瞬间变了样子,携裹遮天蔽日的阴森魔气,迎头劈上叫云峣的男人。
云峣不躲不避,霍然抬手横剑身前,与来势汹汹的利刃正面相对。
“铿锵”一声,这一击使天地为之变色,以他二人为中心,地面掀起了千丈雪浪,长垣关石壁外终年萦绕的黑云被冲天而起的剑气劈得七零八碎。破碎的黑云带着千年化不开的死气散落四方,将腐朽抛出百里。
偷听的司映白来不及防备被整个埋进雪窝中。
方才一瞬间,她看得分明,灰衣人拔出的是一把伪装过的仙剑,大概是本命佩剑。只是它的主人吸取活人魂魄化为自用,已经入了魔,绝世神兵恐怕要沦为屠戮世人的魔器了。
眼前这两位,看起来非人非妖,非仙非魔。
天地之大,竟一次撞上两个怪人,司映白还没感叹完,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宣阳中气不足又强做镇静的厉喝:“何方妖魔,还我师弟师妹来!”
他被刚才突如其来的气劲波及,浑身上下挂满了彩,御剑飞上山崖已经强弩之末。他救人心切,火急火燎冲上来,被云峣一甩袍袖扇了下去。
灰衣人力有不逮,见来人是名金丹修士,隐藏不见的魔气再次窜出袖口,直追向已经滚到山脚下的宣阳。
司映白唯恐本就没几口气的大师兄就这么死了,屈指捏打出师父曾赠与自己的护身宝物助他避开来势汹汹的一击。
“什……”灰衣人一声怒喝尚未全然出口,剩下两个字被云峣迎面而来的剑锋搅碎在寒风中。
二人瞬息间走了上百招,电闪雷鸣,铮鸣阵阵。
索性已经被发现,司映白钻出雪窝,用所剩无几的一丝灵力将横陈在悬崖边的八具弟子躯体转移到山下。
他们都是玄门弟子,魂魄离体一时半刻不至于丧命。能不能从鬼蜮夺回一条性命,全看崖上二位怪人是否心存善念。
云团急剧聚散,天穹炸开一片耀眼的光芒,大地仿佛无法承载这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打斗,脚下的土地开始寸寸龟裂,远处雪山崩塌,漫天灰白。
司映白拉起奄奄一息的宣阳,未来得及开口,再次被突如其来的大雪埋了个囫囵。
等她费劲从雪堆里爬出来,天地间已变了副面貌,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崖上的打斗竟已停止,无垠的雪原只剩风声猎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司映白抹开额前碎发,迎风雪看过去,距离她不远处的雪地上逆光站了个修长身影。
云峣见到满身狼狈的司映白,冷俊的脸上漾出一抹轻笑。
与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司映白识海深处针扎似的疼了一下,而后莫名地从那笑容中读出了一丝艰涩。
二人隔着风雪相望,仅一眼,像隔了山高海阔,像隔了凡人生命根本无法丈量的漫长时光,让司映白久久无法心神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