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章)
家,一片狼藉。藏在侧窑的猪,到底还是被搜出来抢走了,窑里满是打翻了的猪食和猪粪。屋里的箱柜全被翻开,衣物散落一地。莲子精心织的那些布、窑里没来得及藏起来的棉花全被搜走了。那原是打算给未来的嫂嫂准备的聘礼呀,这可怎么好呢?
想到聘礼,母亲和莲子同时想起没来及和他们一起逃走的大哥,正打算去问问隔壁的堂弟,就见堂弟跌跌撞撞的冲进院来,见到母亲,扑通一声跪下就大哭起来:“婶,我春哥,我春哥…….”
“他怎么了,你说,你快说呀?!”
堂弟讲述了他看到的最惨烈的一幕。
他刚跑到了那条沟的土坡上,就看到一群日本兵围住了大哥和他的牛。他急忙趴在一个土丘后,看见鬼子兵在抢牛,大哥则拚命护住牛头不让鬼子牵走;一个鬼子端起刺刀,一刀就把大哥刺倒在地上。
或者是看到了主人倒地,或者受到春哥身上流出的鲜血的刺激,一向温顺的黄牛疯了!它一头顶翻了企图拉它的那个鬼子兵,又趵起蹄子东奔西突,向那些四下里逃窜的鬼子冲过去。
惊慌失措的鬼子忙趴在田垅上架起机枪,这时已经倒地的春哥,为了保护他的牛不被射杀,拚命爬起来扑到了机枪上。
枪响了,春哥瞬间被打成了筛子。鬼子把他的尸体拖开后,还不解气,竟然对着他的尸体连扎数十刀。而那头护主的牛,也最终被射倒在回家的坡道上…….
村里人抬回了大哥,看到那满身窟窿、遍体黑血的尸体。
“哥,哥呀!”那个温厚地待自己如一母同生的哥哥,那个从来都把好吃好穿好玩让给自己的哥哥,那个早上还温厚的向自己笑着,牵着牛去耩麦的哥哥,怎么就会变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莲子呼喊着,扑上前去,她晃着大哥,根本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
“春儿呀,春儿,可怜的春儿呀,这可咋办,这可咋办呀,这叫我怎么向你爹交待呀!”身后,母亲也哭着跌坐在地上。
“爹!”可不是,这样大的事,得赶紧差个人去乡中给爹爹稍个信。这样想着,莲子立刻四下里张望起来,结果却意外的发现灵奇竟然站在人群里。
灵奇带来的更大的噩耗:下午,在那队鬼子袭挠莲子的村庄前,另外一队鬼子闯进了乡中。由**告密,爹爹和学校另外两个参加抗日活动的教师及学生当即被捕。
天塌了!莲子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和母亲都躺在炕上,小妹则缩在炕角里,嘤嘤抽泣。天已黑了,豆油灯忽明忽暗,几个自家的婶娘和街坊大娘坐在身边。“总算醒了”那些女人看着莲子说道,其中一个走到窑门口,冲着外面喊道“莲子醒了。”
窑门外的灶间,蹲着坐着站着一圈家族里的男人。听说莲子醒了,族长取下了嘴里的烟杆,冲着窑里说道:
“莲子,即是醒了,那就商量着把事办了吧。家里现在唯你是个管事的,你娘那样,怕也顾不上。先说你哥看怎么下葬,另外还得想法子救你爹。只是这两件事都要花钱。刚才是你女婿吧,回家取钱去了,另外你也看看你家的钱在哪放着,得取出来办事。”
莲子挣扎着起身,取出炕上的枕头,撕开了缝头,从里取出了几枚银元。递给族长时,她犹豫了下:
“哥的丧事,就这可着一块银元办吧。我爹的事,您老托人打听一下,看周边村里有没有人能和日本人搭上话,这事怕得花大钱,剩下这些您都拿着,不够我再想办法。”
“莲子,你哥丧事,不能太简单了,他没亲娘,死得又那么惨,要是走得再寒碜,我咋向你爹交待。”
母亲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她哑着嗓子对莲子说。
一阵揪心地痛,再次化作长泪,洒湿了枕头:“娘,你别说这话,哥不是你亲儿,却是我亲哥,我不知疼他?钱就这么多,总要先救活人吧,我爹回来我和他说。”
几天后,邻村有个地主,说是有亲戚在县监狱里给鬼子当差,能把人救出来。别的也不要,只看中了莲子家的二亩水浇地。莲子当下就画押签字,把地抵给了那户地主。
爹爹回来了,不过被抬回来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尸体。那户地主事先就知道结果,所以在拿到地契后人就举家躲进了县城。地只交给村上的佃户种着。
莲子的家就此败落,日子一落千丈。
注:1关于坵豫西风俗:家里老人死了一个,那个还健在时,先故去的就不下葬,只是在坟地的土崖上掏个窑,把棺木放进去,洞口用砖或者土坯堵好,叫坵。
2茬砖:指砖或者土坯在垒墙时,没有挂灰浆,直接层层码放
第四章家破人亡
(1)
“唉,想不到好好一家,竟遭此大难。这剩下孤儿寡母,日子该怎么过呢?”那边窦家老爹听说了亲家的事,唏嘘不已。便商量着,不如早点把莲子娶回家来,也帮亲家渡过难关。
但是。莲子却退回了婆家送来的“好”(豫西风俗:结婚的日子,由男方定。男方把定好的吉日通知女方,叫送好)。莲子觉得如果此时自己嫁走了,家里只剩下母亲和小妹,一老一小,日子更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