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记得傅为格上折子丁忧,已经回浙江去了。朱纯嘏也不是今日当值。”康熙侧头,看向总管太监顾问行。
老太监恭了恭身体:“万岁爷好记性,傅大人丁忧是十月里的事。朱院判年岁大了,按着万岁爷的德政,年关这半个月休沐在家。”
“啊。”八阿哥小脸垮了下来,“那就是送不出去了吗?”
康熙摸摸小儿子的脑袋:“你能惦记着救过你的太医,很好,是知恩图报,总归要成全你这份心意。朕还带回来些两斤左右的江鱼,取两条出来,明儿你去给朱太医送去。”
胤禩微微睁大了眼睛:“朱太医住在宫外呢——我可以出宫了?”
这下连惠妃和大阿哥的表情都变了。
“小八这才四岁,宫外人员复杂……”惠妃担忧地说道,言语中都是不赞同。
“就是!”大阿哥开始变粗的嗓音立马接道,“不如我护着小八走一趟,免得太监侍卫不妥当。”
胤禔一翘屁股,康熙就知道他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当即两颗“龙目”瞪过去:“做梦,你那半册《资治通鉴》没读通,竟然还想出宫玩?”
大阿哥图谋被识破,蔫了,抱着个茶碗不说话。
康熙又拍拍惠妃的手:“朕让容若送小八去,你尽管放心。”容若是纳兰性德的表字,即惠妃的堂弟,良贵人口中擅长花间词的那位。
惠妃这才展颜:“臣妾方才一时着急想岔了。其实咱们满人的阿哥早熟,太宗皇帝八岁就管家,小八翻过年就五岁了,往宫外行走也是好事。多历练历练,比困在深宫里来得强。”
“正是这个理。”皇帝看上去很欣慰,跟两个阿哥感慨,“你们额娘在大局上就没错过。”
大阿哥弱弱地开口,小声比比:“那儿臣也历练历练?”
康熙又是一个眼风扫过去。
大阿哥胤禔:QAQ,不答应就不答应嘛,凶人干什么。
于是乎,第二日清晨,空气清冽寒冷、吹口气就变成白雾的时候,八阿哥一手牵着周公公,一手拉着系统新长出来的光闪闪的尾巴,跨过了后宫与前朝的分界线——乾清门。
正是御门听政结束的时辰,随着几声鞭响,穿着石青色朝服、头戴红色顶戴、脖子上还晃悠着朝珠的大臣们齐齐下拜,三跪九叩:“恭送皇上。”四个字的回声荡开,撞击着周围的汉白玉的扶栏。黄色的御驾消失于殿宇之后,大臣们才秩序井然地退出乾清门。这种无声的森严很是让上辈子自由自在的江湖人震惊。
出了宫门,那些衣着相似的大臣才算是有了人味,三五成群,一边聊天一边往外行去。偶尔还传来笑声,也不知是谁、在说笑什么。这其中或许还有人暗打机锋,互相嘲讽的,然而这就不是现在的八阿哥能够听出来的了。
他们在这种相对嘈杂的环境里没等待多久,就看见了一行六个侍卫找了过来。领头的是个长相秀气的青年,肤色偏白,身材偏瘦,上唇留着两撇小胡子,一笑就凸显出两块圆润好看的苹果肌。惠妃也长着这样的苹果肌,所以胤禩一眼就有了猜测,他挥挥小手:“纳兰侍卫。”
纳兰性德和侍卫们抱拳行礼:“给八阿哥请安。”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六道白白的水蒸气被他们吐出来,在冬季的空气里连成一片。
胤禩第一次被除了宫女、太监之外的陌生人请安,内心犯怵但面上极其淡定:“都起来吧。今日我第一次出宫,就劳烦各位侍卫大哥了。”说完,让周平顺一人塞了个小荷包。
侍卫们掂掂重量,只觉得既没有太轻寒酸,也没有重到让人受不起。延禧宫的分寸果然是极好的,不愧是纳兰侍卫家出来的娘娘,一家子都是聪明人。于是也都没推辞,笑着收了。
收了银子,侍卫们的态度自然就更殷勤了。“此处到午门还有一段距离,地上还有积雪,不如我们背着小阿哥去吧。”
纳兰性德问小八,语气很温和,充满了商量的意思:“八阿哥看呢?”
“我自己能走。”江湖人表示。
纳兰性德点头:“阿哥先自个儿走。”然后示意踊跃自荐当人力交通工具的侍卫们安静下来。他人望颇高,没用训斥就稳住了场面,六个人分成两队,分别护在八阿哥左右。
太阳逐渐跳出了紫禁城的屋檐,金色的琉璃瓦经过白雪的擦洗,更加光采夺目。也许是受到太阳的光照,也许是运动产热,胤禩觉得身上颇为暖和,比刚刚乾清门前的严寒要好上不少,这种暖洋洋的感觉在他们走出宫墙的时候到达顶峰。
“卖包子喽,新鲜出炉的大包子喽。大葱包子、羊肉包子、酸菜包子都有的喽。”
“现磨的豆浆,只要一文一碗。”
“油饼、油条、油豆腐,便宜卖。”
“羊杂汤——热乎乎的羊杂汤——”
……
这才是人间烟火啊,好像回到了在江湖上漂泊的时光。胤禩鼻头一酸,拉了拉纳兰性德的袖子:“我想喝羊杂汤。”
“阿哥,鱼不等人,咱们先去了朱太医家,回程还要经过这儿呢。”
“那好吧。”胤禩有些遗憾,但还是见老太医的心思占了上风。他也不用人抱,自己翻上马车,钻进车厢里找了块软垫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