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还没有销假,康熙就带着大臣王公去了南苑行围。这也是满族人过年的保留项目,以显示不忘祖先的游猎传统。
刚刚十一岁的太子胤礽在南苑猎到了一只豹子,很是被人叫了几声千岁,接着消息传回紫禁城,毓庆宫的小太监都是喜气洋洋地夸“我们太子如何如何”。
转眼过了十五,圣驾回銮。八阿哥也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收拾收拾包裹,依依不舍地跟朱太医和傅县令告别,然后在一群嬷嬷太监宫女的簇拥下回到了延禧宫。
出东所的时候烧了出痘时的旧衣,进延禧宫的时候又跨火盆洒艾草水,折腾了好一阵,都差点把小豆丁胤禩给整困了,然而还得先去正殿拜见惠妃娘娘。
这时天气已经稍有转暖,院子里的积雪却还没化完,风吹起来还是冷飕飕的。八阿哥穿得圆滚滚的,迈着鸭子步,一摇一摆地往正殿的方向走。
还没到台阶前,就听到里面有个变声期的男声:“儿子瞧得清清楚楚,是赫舍里科尔坤和法保带着人将那豹子从笼子里放出来的。出笼子没跑三步路呢,就被索额图打伤了后腿。就这还好意思说是他自己猎到的?大清的脸都丢尽了!可恨还有一堆人捧臭脚,吹嘘他文武双全。”
进了大殿,绕过屏风,就见紫檀木八仙过海雕花圆桌旁坐着个贵妇人在嗑瓜子。而她的儿子,一个剑眉星目的英俊少年正站在圆桌对面滔滔不绝。
“哎呀,小八回来了。快给额娘看看瘦了没有?”惠妃俯下身张开双臂。
八阿哥小跑着扑过去:“娘娘。”
“哎呦,这是不是胖了呀?”
小豆丁怀疑人生地揉揉自己的脸蛋:“没胖,脸,瘦了。”
惠妃笑得花枝乱颤。
这边其乐融融,被晾在一边的大阿哥委屈上了:“额娘有了弟弟,都不听我说话了。”
“瞧你那点子出息。”惠妃把八阿哥抱到腿上,两臂圈着他,手上还能剥瓜子,“跟四岁的小八吃醋。”
大阿哥的脸上飘起一丝红晕,嘴上却仍不停歇:“咱们的好太子也跟弟弟吃醋呢。皇阿玛不过是赐了老五老六小弓,让他们开蒙学骑射,太子那脸色,啧啧,绝了!”
什么事都能扯太子身上,八阿哥觉得这个大哥也挺绝的。
“他本就长得一般,全靠太子的架子撑着呢。脸一黑还没有毓庆宫茶房的小太监俊。”
惠妃磕了个瓜子,面上带了几分冷色:“男人靠本事说话,比俊算怎么回事?”
大阿哥舔着脸凑上来:“我就是比他俊了,全靠额娘生的我。”
“拍马屁也没用。”惠妃在他脑门上敲了个爆栗,“跪门口画画去,不画满十张梅花图不准吃饭。”
宫里的事,只要不是有人刻意隐瞒,总是传得很快。不一会儿,大阿哥被惠妃罚跪的事满宫里都知道了,包括乾清宫的康熙。
刚刚结束年假的皇帝正在批奏折,闻言笑笑,沾了朱砂的毛笔依旧不停。“这个老大,回回跟惠妃说小话回回挨罚,总也学不乖。”
今天当值的太监梁九功弓着腰,小心翼翼地陪笑:“惠妃娘娘爱之深责之切……”
“她也太小心了。”康熙说。
索额图他们在猎场公然作弊,康熙心里也是不太舒服的。
在康熙看来,皇帝、太子在围猎时得第一、第二,本来就是大家约定俗成的事,没人跟两个boss抢猎物,还有一群群的侍卫出手帮忙。偏偏索额图为了给太子造势,横插一脚多此一举,让太子的形象在明眼人看来反而有了污点。
假的就是假的,也不是只有大阿哥一个人这么想。
但康熙从大局出发,不能在明面上指责他们,一边帮忙维护太子的威仪,一边还得安抚太子的情绪。大阿哥的不平在皇阿玛这里无法述说,这才找的惠妃,偏偏惠妃又是不敢得罪太子的……
想想青葱一样俊朗的长子,康熙无声地叹了口气。又想到大阿哥正是喜欢西洋物件的年纪,便道:
“让他好好画,画得他额娘满意了,朕把那个一人高的天鹅自鸣钟赏给他当大婚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