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再入茶田,阿温手上的沙袋已经取下了,二人埋头在田间干活,忽然听得一阵三三两两热闹的交谈声。
许棠不禁抬头,望见的是成群结队的村妇提着镰刀走在田边。
“她们这是去做什么?”
“河滩,店里的芦苇杆。”阿温回道。
“你是说咱们店里的芦苇管也是此处来的?”
闻翠店里因地取材,把中空的芦苇削头去尾当做吸管来用,许棠只晓得这些芦苇管是齐成着手去收的,没想到出处居然就在此地。
许棠和阿温埋头苦干,等整一块田的茶叶都被收完,晾到春风里摒弃多余水分的时候,已是第三日的黄昏。
如火般的夕阳斜斜从天裂一角照进来,把小院的泥砖墙的染成了金黄。
红云是周询早两日就送到杨伯庄子上的,许棠这会了拿了鬃毛刷一下下给它顺着毛,转头问阿温:“河滩远不远,咱们骑马能去么,我想去看看。”
阿温从墙板穿了木骨的束带中抽出手:“不远,我去牵马。”
那日套车而来的骏马在后头林地里套着转悠好几日了,如今见有人前来,正欢快地打着鼻响。
两人一前一后策马入了林中小道,树垂低矮,阿温在前头开道,许棠只顾着躲那糊了眼的垂枝嫩叶,低头擎着缰绳奔头直冲,等前头阿温勒马一阵嘶鸣,才手忙脚乱停住红云,糊面的蛛网飞叶清干净,倏然一抬头,就愣住了。
林中蜿蜒而出的小道戛然而止,这里是一处上挑的齐头断台,自下便是亘古流水跌跌涨涨洗刷出来的宽阔河滩。盘根错节的芦苇自缓坡密布而下,清风而过,平静水面上满铺的晚霞被轻轻扯碎,斜阳落染晕出细碎的波光粼粼,灰白色柔软的芦苇穗随风舒卷,杆叶簌簌相错竟有了些滔天而来的海浪之声。
绵延数里的芦苇荡,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铺落在许棠面前,她坐在马上打眼远望,连心胸都宽阔了不少。
灰白广阔的芦苇荡缺了小小一角,前几日从茶田路过的村妇们正利落地弓腰收割,飞蓬般的白絮剪下来捆扎成一推,是极好的救火材料,剩下的笔直的芦苇管比着粗细掐头去尾,断成合适的长短,另有一人一根根验过,剔除毛刺和灰尘,整整齐齐码到背篓里,等城里的东家带人来收。
乱石滩马儿难行,许棠把红云拴在她能瞧见的地方,拉着阿温就往人堆里去:“走,咱们也去瞧瞧。”
阿温前段时日总在杨伯的庄子上住着,村里的人偶也见得。此地的村妇们总带着些原始和粗放的热情,如今远远瞧着这他护着一个姑娘过来,嚷着洪亮的声音打趣他:“阿温小哥,这把相好也带来了!”
阿温听了,背朝夕阳的耳朵烧得通红,许棠艰难撑着他的手,把脚从乱石卡住的缝里□□,连忙解释:“姐姐们可说笑了,我弟弟还小,哪来的什么相好!”
妇人们猜错了倒也不窘迫,大大方方腾出一个草墩招呼许棠来坐,“小也不小了,咱们这乡下十四五岁就能说亲了!姑娘快来坐!”
“哎!多谢!”崎岖菱形的碎石硌得许棠脚心实在难受,她道了谢便坐下了。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稻草编织成股又盘起来做的草墩,结结实实隔断了石滩上尖锐难行的凸起。
妇人们手上活计不停,问她道:“姑娘来这儿是做什么?”
许棠抬头,连绵无尽的芦苇荡到了近处又是另一番光景,飘然无骨的飞絮在头顶接住夕照的暖色,变成绒绒一片金黄,耳边是妇人劳作齐刷刷富有节奏的音律。
“来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