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先一步回家,手上的活计忙完了,闲来无事在后院帮刘婆子剥着毛豆,说着晚上饭桌要添一道糟卤鹅。
这糟卤鹅没等到,却等到来一个醉鬼许棠。
许棠到了家,冷风一吹醒了神,阿温再没法像刚才那样稳稳当当把人抱进来,眼见她歪歪扭扭左脚拌右脚跨过门槛,追在后头手忙脚乱要去扶他。
元丰赶紧丢了毛豆把人接住:“唉哟我的姑奶奶,不是说去买糟卤鹅的么,怎的自己掉到酒糟坛子里了?”
阿温在许棠之外的人面前,大多时候都是个锯嘴葫芦,这会子只牢牢守在许棠旁,仔细着她跌跤。
元丰把人扶着往东苑去,仰脖子喊道:“陈婆婆,还劳烦你给我们许老板熬碗醒酒的汤,她要喝就喝点,免得明日醒了脑袋疼!”
“哎!”陈婆子在围裙上擦擦手,起身到灶房里头忙活。
许棠清醒一会儿酒劲又返上来,走两步脚底虚浮,身子一歪靠着元丰,眼瞧着收不住力就要往地下坐。
“得得得得得!”元丰赶紧把人撑住了,“陈婆婆不用麻烦了,等许老板睡醒了再说吧!好家伙,这酒量什么时候比眼皮子还浅了。”
他还在考虑要怎样抽得手出来把人弄回房间去,身后跟着的阿温大气都不喘一口,打横一抱就把人带走了,元丰看着他的背影,就像抱了片羽毛那般轻飘飘。
他下意识拍了拍自己不甚宽阔的臂膀,看着阿温关上门出来,嘟囔一句:“好小子,这饭吃得多就是不一样。”
果酒后劲绵长但不猛烈,许棠这一觉无梦,被子一裹便跌入了沉沉的黑甜乡,待到醒时已是天光大亮。
她急急忙忙起身,亭阳山庄里头前前后后都没了人影,只在后厨小灶房里头,逮到一个守着给她煮醒酒汤的阿温。
见她来了,阿温冲她笑笑,白瓷小碗盛了汤,递到她手里刚好不温不凉。
消磨了一夜果酒的肚腹实在有些空虚,她仰头一口不歇喝完一碗,四肢百骸都逐渐暖和起来。
许棠近些日子也不知是太过劳累还是如何,觉得自己总是在断片,前一刻还在莳花馆里头热热闹闹同姐妹们把酒言欢,后一秒醒过来便又是在自己的卧房内。
“阿温,我睡多久了?”
阿温轻轻摇头,指指门口:“刚走。”
许棠倚在小厨房门口,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昨日在莳花馆的碎片却怎么也拼不起来。
她把碗递给阿温:“我昨日在莳花馆好像是同姐姐们说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来着,阿温你还记得么?”
阿温坐在低矮的小炉前头,身量有些委屈,抬头那双纯净又坦荡的眼睛直直望向许棠,放下碗的手指了指自己。
“说我好看。”
“咳咳咳咳——”许棠这茬是想起来了,昨日她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炫宝一般欠揍的语气跟莳花馆的姑娘们炫耀阿温,却没想到他听见了,这会子像是做坏事被抓了现行的人,心虚地咳了个惊天动地。
也不晓得是咳嗽太过猛烈还是心虚更甚一筹,许棠飘忽的眼神躲闪着,只要一想到他那亮得透底的无辜眼神,就念一遍罪过罪过,不晓得念了第几遍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了他没藏住的笑声。
好哇,小子果然是长大了,都敢戏弄她了。
许棠心生一计,想着反将一军,忽的低头捉住阿温笑意盈盈的眼神,鼻尖就凑在他面前寸许,煞有其事地欣赏过一遍少年深邃的眉眼和清瘦的轮廓,末了还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嗯,不过我也没说错,我们阿温就是英俊又好看。”
等面前的人支起身子,阿温才悄悄换了一口方才死命憋住的气,面皮上的红从耳朵尖开始,一直烧到了脖颈上,低着头不敢看她。
许棠计谋得逞,靠在门边笑舒心了,喝一口水才接着问他:“那除了这个呢,我昨日还说了旁的么?”
“让我上门。”
“噗——”许棠半口水没咽下去,把自己喷成了个花洒。
完了完了,这人阿温爷爷奶奶好好把人交给她,这喝一顿酒的功夫莫不是就把孩子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