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大清早的都来了,这青天白日的又有什么好怕的。
许棠才点头应了,旋即就被莳花馆的姑娘们团团围着往里头去了,她艰难抬手,指了指老老实实立在马车旁不敢抬头的阿温:“那我这人还有车……”
柳湘湘大手一挥叫来个小厮:“来,把许老板的车马安置到后院去。”她在阿温身旁打了个转,瞧着这青涩却舒展的体格就忍不住上手,“小子,可跟紧你姐姐,我们不吃人的!”
围着许棠的姑娘们笑得花枝乱颤,许棠拿她们没办法,只好宽慰阿温:“没事,你若是不想进来,到马车上等我便是。”
阿温点点头,跟上前头牵马的小厮绕到后院去了。
许棠跟着姑娘们上楼,进了一处宽敞的隔间,摆放不太归整的几个美人榻上零零散散放了些绣了一半的女工,桌上是翻了几页的话本子,各式梳妆的铜镜都摆了好几处,面前摆着开了盖的胭脂水粉盒子。
看来此处便是姑娘们闲时打发时日的地方了。
几个姑娘呼啦啦把桌面清干净,甜滋滋的果酒摆上桌,又给许棠端了一盘瓜果。
“来,许老板,不要客气,这都是新开的,今日什么都不想,只管敞开了进。”
许棠小小抿一口面前的果酒,不辣,清冽的果香又让她想到了自家闻翠那番不太景气的光景。
大抵借酒消愁的说法还是有那么些道理,心头愈是不顺,这酒喝起来就越没个底。她小口小口抿着,听姑娘们拉着家常骂骂男人,不知道喝了多久,似是想起来什么,忽的抬起头望着柳湘湘。
柳湘湘被她清亮的眸子看得发憷:“许、许老板这是怎么了。”
她眼神有些发直,脑袋却还是清醒的,问道:“柳姐姐骗人!”
许棠年纪不大,眼睛里干净得一眼能望到底,就这样坦荡又带些倔强的目光愣是把柳湘湘盯得有些结巴了。
“我、我怎么骗你了……”
许棠两只手小小心抱着酒杯又抿了一口:“那日柳姐姐说以后要带着姐妹们常来闻翠的,结果——”许棠忽的立起身来,歪歪扭扭踩了自己的裙边,被柳湘湘赶紧扶住。
她胳膊平直,也不晓得脑子出了什么差错,端起食指和拇指就比了一把枪,自以为潇洒地扫视了围桌一圈的姐妹,末了还吹一口气道:“结果!你们一个都没来过,一个都没有……”
她说完就觉得腿软,咚地一声跌坐在地,这动静听得在场的姑娘们都肉疼得抖了一抖。
柳湘湘赶紧把她按住,欲言又止了好几回才开口:“这要怪我。那日闻翠开业,姐妹们一同前去,好久没有玩得如此尽兴了。本来是商量这要多来几回的,结果那日有个死鬼到店里来,喝醉了在堂子里撒酒疯,说闻翠开张那日瞧见了我们好几个姐妹,便以为你同我们有什么关系,臭不要脸地问你从堂子出来了还干不干从前的营生……这帮畜生见着生得好的姑娘家,脑子里便只剩了这点龌龊的心思,我气不过跟他争辩了几句,便被妈妈关了几日禁闭。”
说起来糟心往事,柳湘湘还有些忿忿,不过语气却忽然放软了:“开始我不服,后来我才知道妈妈说的没错。女子在外头营生,本就不容易。你不轻贱我们,我们自想着要多光顾你。可若是要因着我们的身份,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那我们良心又如何过得去。”他轻轻拍了拍许棠的手背,“不是姐姐说话不作数,我们不来比来要好。”
席间的气氛忽然有些淡淡的愁绪,不晓得哪位性子活泼的姑娘忙着出来调节:“所以啊,许老板你可不要伤心,我们是真关照你才不来的,你瞧那裁嫣楼的胭脂水粉铺子,我们去一回老板都要缓上好几日呢!”
许棠听完,心尖上涨涨得有些难受,姑娘们逗她的话都不晓得是哭还是笑了。
她抽抽鼻子,瓮声瓮气问道:“那姐姐们想不想吃我店内的甜饮小食啊?”
柳湘湘一愣,旋即笑了:“想啊,怎么不想,在莳花馆待着,成日就这么几样饮子小食,酒喝多了也伤神,姐妹们老早就想换个口味了。”
许棠听了肯定的答复,脑子里的果酒上了头,蹭一声又站起来,把在做的姐妹们吓得一缩。
她拿出闻翠老板的架势,一拍桌子招手要纸笔:“来!拿纸来,姐姐们要我就给你们送!”
“送?怎么送?”
许棠傻傻一笑,招手让柳湘湘附耳:“我那个弟弟,好看吧!”
柳湘湘一愣,宽肩体长眉眼深邃的小伙子哪有不好看的,她瞧出来许棠大概是喝醉了,随意应付了两句:“好看好看,你坐下说,仔细摔着了!”
“嘿嘿,我也觉得好看。”许棠顺势靠在柳湘湘肩上,大手一挥下了决断,“好看我就让他来给姐姐们送,姐姐们想吃什么就送什么!头日点单,次日送达,阿温跑腿,你值得拥有!”
许棠说完便没有了声音,肩上的人绵长平稳的鼻息扑在她颈子上,柳湘湘低头一看,这前一秒还挥斥方遒的小姑娘,这会子一歪头就靠着她睡了过去。
“这丫头……”
柳湘湘还没来得及把许棠安置到贵妃榻上,人就已经被黑沉着脸的阿温打横抱走了。
她连忙追在后头解释:“小哥莫急,你姐姐她不晓得这果酒劲大,一不小心贪多了才睡着的,明个一早记得给她一碗醒酒甜汤,仔细头疼!”
阿温脚步不停,拢了拢在他臂弯里睡得死沉的许棠,应了一声:“知道了。”转身消失在通往后院的门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