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把春桃送回店内,马车内小憩片刻,便又是一整个白日午后的拜访与游说,元丰精挑细选的名录上头最后一位都划过,许老板的合作对象,还是孤零零沈钧一位。
天色还早,许棠却是半点再吃闭门羹的心性都无了,也不想回那让她伤神的店内。
今日便由着自己性子纵一回吧。
她让阿温把车架停下,扬声喊了喊外头的元丰:“今日我们便到此处吧,这儿离闻翠也不远了,你替我把四萍送回去吧,糟卤鹅晚上给你买了带回来。”
元丰利落跳下车,搭手把四萍牵下来,仰头问她:“那你呢?”
许棠面上是掩不住的倦容:“,没事,我就让阿温带着我四处逛逛,晚些时候就回来。”
元丰也知道她近几日劳心又费力,店里的事不着急着一会儿,散散心也好。
“成,那阿温小兄弟就陪着咱们许老板,晚上回家给大家分糟卤鹅吃!”
阿温坐在车架上,手里松松牵着缰绳,点点头应下,等二人都走远了,回头想问问许棠想去哪,却瞧见半掩的马车帘子后,她像只小猫似的蜷在一角睡着了。
他蹑手蹑脚钻进车厢,小心翼翼扯过一旁的薄毯,也怪他身量修长收不住劲,再如何仔细还是把她吵醒了。
“怎么不走了?”许棠顺势裹紧了毯子,迷迷糊糊呢喃发问。
阿温不自觉也放低了声音,用简短的词句发问:“想去哪?”
“随便走走吧,就是还不想回家。”
阿温知道那副薄弱肩骨上挑着的重担,也能隐隐察觉她繁重的思虑,想来也只有在半梦半醒的此刻,她才会流露出一点稍有的任性与脆弱。
马车缓缓向前,碾在平整的街市巷道上,他放松缰绳,只轻轻应了声:“好,不回家。”
*
马车在暮春的街巷穿行,听过墙根老树滔滔的叶浪,卷起随风铺落的残花,不知道穿过第几个街角,门户飞檐上挂着的铜铃被飞鸟惊响,唤醒了缩在马车里贪眠的许棠。
她从马车的侧窗望出去,目光随意落在旧墙青砖的缝隙一路描绘下去,等回过神的时候就觉得眼前的建筑有些熟悉。
比身子迟一步清醒的意识还未辨得结果,那雕花精致的门扉一开,娇媚得骨头都要软掉的言语便先飞了出来。
“唉哟,这不是闻翠的小哥嘛,打姐姐这儿路过不进来喝口茶?”
香膏粉脂的气味萦萦而来,原来这是绕到莳花馆来了。
“阿温,停下车。”
许棠松泛了几下僵住的肩骨,钻出马车,按着阿温的手轻巧一跳便落了地,回头悄悄瞥见了他泛红的耳朵尖。
面对莳花馆门前花团锦簇,她佯怒上前:“柳姐姐,我这弟弟年纪不大,莫要吓坏了他。”
柳湘湘见车上下来的是许棠,面上笑意不减,锦帕隔着指头对她作势轻轻一戳:“好你个许老板,自己躲在车里不早些露面,光想看我们姐妹笑话。”
许棠还没来得及回答,花团中又探出一朵来问她:“咦,许老板这时候不在店里,是要何处去?”
面对陌生人的时候似乎更容易放下心防,许棠这会子倒一点不想掩饰了,面上添了三分真切的愁容:“姐姐们不来,店里生意萧条,我心慌得紧,出来透透气。”
闻翠开业那日的盛况她们回来后还热热闹闹说了好几日,怎的还没到一月就这般光景了?
大抵是女性间天生容易共情,莳花馆的姐妹们微微蹙眉,倒真替许棠担心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低声交谈这可怎么办?
虽说姑娘们的担忧对许棠眼前的困局来说无甚作用,但她却莫名的心头一暖。
柳湘湘给姐妹们使了个眼色:“这不早不晚的时辰,姐妹们也没什么事,许老板若是不嫌弃,进来坐坐,姐妹们打花牌嗑瓜子还是喝酒都陪你,玩儿高兴了再走!不就是个生意嘛,老娘不高兴还不能歇一天了不是?”
“就是,就是。”
“许老板别担心,这会子店里没有客人在的,只有我们姐妹。”
莳花馆的姑娘们自打入了行,多多少少要受些外界的鄙薄,许棠上回请她们去撑场面,可是真真切切头一回有人拿她们当正经人看,她们自然对许棠也带有些天然的好感。
总在马车里躲着睡也不是个法子,许棠几乎是不加思索就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