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棠醒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卧房。
长夜不知何时余烬,黎明已悄然起身,漫天星汉轮转,在东方让出一轮带着朝霞的金边。
许棠这几日都不再往房中的白纸上添墨,一掬凉水扑面,醒透迷糊的意识,她匆匆梳洗过,沿着抄手游廊到了后院,早起的何云锦从厨房氤氲的水汽中抬头。
“小棠可洗过了?我瞧你昨夜吃得便少,早上这顿可不能再将就了。”
她在小几旁随意捡了张椅子落座,面前的蒸屉揭开,管事的刘婆子替她装了两个黄澄澄的玉露豆沙包。
“姑娘趁热,这是我一早去前街买的包子,怕你们睡了起来凉,一直蒸在这锅里呢!”
“有劳陈婆婆。”
这玉露豆沙包,皮面还是常见新磨的面粉,只不过添了些黄曲讨个明艳喜人的色彩,酵团发起来后似那秋橘般团团的惹眼。内馅儿用的是颗颗饱满的赤小豆,凉水泡上一夜涨得脱了皮,再放到铜锅里头熬得烂乎乎的,沥了水复又入锅,加两勺猪油糖粉,一刻不停小火炒至翻沙,直到人手酸了,尝起来才无一点粗粝的颗粒感,包到面皮里吃了热气蒸透,这会子拿筷子一戳,便同那油膏似往外渗,带着热腾腾的黏腻香味。
何云锦给她端来一碗什么都没加的热牛乳:“仔细烫了手,慢些吃。”
许棠嘶呼嘶呼小口吹着,一边还不忘问道:“元丰和阿温呢,我花了糟卤鹅换的工,他可不能躲懒去了,这走街串巷的功夫还要好几日呢。”
“周老板这会子起身,大概伺候好就回来,阿温早早去备车马了,就等你们呢。”
许棠一口豆沙包塞得鼓鼓囊囊,好不容易用牛乳冲下去了,差点梗得喘不过气来,把自己胸口拍的直作响。
“咳咳!我和四萍看起来年纪太小,要是不带两个男的,那些个掌柜才不会正眼瞧我们呢,店里的小厮不好轻易挪用,也只得辛苦他们两日了。”
何云锦盯着许棠这两日愈发尖瘦的下颌,心疼的话不必多说:“店里的事宜你自拿主意便是,你听姐姐一句,千万仔细自己的身子,可不能再病了。”
“我心里有数,云锦姐不必担心。”许棠话头一转,“我同沈老板说好了,今日要去那西固酒楼教授咱们主要几类甜饮的配备,春桃那边可都备好了?”
何云锦点头,指了指桌上多出来的那个偌大食盒:“昨夜就备下了,待会儿坐你的马车送过去便是。”
收整好的元丰从前院跨进来,伸手从许棠的盘子里抢了个豆沙包,恶狠狠咬一口被烫的龇牙咧嘴,大着半截舌头口齿不清:“嘶——许老板,嘶——我们这边可都备好了,什么时候出门就看你了。”
许棠打开长长的酒楼食肆名单,昨日划去了大半,今日的任务也不算轻松,仰头把碗里的牛乳见了底。
“时辰也不早了,叫上春桃和四萍,咱们这就去。”
车架停在西固酒楼门口,许棠亲自把春桃送到店内,又同色沈老板交代了好些事宜。
“我这师父可就交给你了沈老板,别瞧她年纪小,闻翠一半的吃食都是从她手里出来的,到时候可别舍不得还我啊!”
沈老板一把揪出一个年轻的小伙:“年轻好年轻好,我这店里脑子最灵的小子年纪也不大,今儿就让他跟着春桃姑娘好好学!”
许棠转头嘱咐春桃:“要是教的快,你就在沈老板店内等我们,等晌午我们再来接你回去吃饭。”
沈老板这可不干了:“许老板这般见外,别说春桃姑娘了,连带您这几位,中午都一并到我这店里吃完了再走。”眼见许棠还有推辞客气,沈老板大手一挥把春桃拦在了身后,“今日我沈某把话放这儿了,春桃姑娘这顿若是不吃,这人我可就不还了,若是许老板舍得,那我便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钧性子豪爽,如那西北的风沙一般粗粝直白,许棠便不再坚持,允了午时来用饭。
余下四人相乘的马车,大半个白日都在食肆酒家密布的长街晃悠,进进出出几多回,冷漠的不屑的的婉拒的各式各样的由头也都受过一遍了,几折的名录单子划下去,除了沈老板这处,还是未添一家成事的。
她有些失落,为了不影响大家的士气,强打着精神看了下日头:“沈老板家的西北菜式,从前还没尝过呢,今儿个沾了春桃的光,我们可别让沈老板久等。”
“哎!”元丰应了声,和阿温了手,马车滚过长街密铺的青石砖,稳稳当当停在了西固酒楼的面前。
门口的小厮眼尖,拉长着嗓子往里头通报:“许老板四位贵客,里陇雅间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