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亭阳山庄西苑的库房内,照例是许棠齐成还有周询三人。
许棠的账本已经交上去了,夺了山水图占位的白纸上,添上了同她屋内如出一辙走势不太喜人的墨迹。
周询垂眼翻着帐一言不发,屋内烛火通明,这会子只有灯芯燃烧的哔啵之声,静得让人有些心慌。
许棠莫名带入了交阅考卷的学生身份,此刻的周询就是那向来没有好脸色的严师,下一秒骂起人来用词还是委婉考究的,只不过字字戳心恨不得让人把脸臊到地尘中去。
难熬的沉默须臾而过,周询合了账本,骨节分明的手在上头缓缓敲了两下,伸手推给了齐成。
他起身,来到墨迹未干的趋势图前,微微侧身同身旁的许棠言语:“大侄女,你说这老天爷是不是当真英明,我周某人从商数年顺遂无比,到底还是要让我吃上一回亏,才算端得住一个公正的好名声?”
他语气中听不出责备,多的更是同许棠说话时一贯的调侃和逗趣,可偏偏听在许棠耳里,就是有些自愧。
当初是她信誓旦旦拍着胸脯拿出这个注意,又流水似地真金白银砸了许多周老板的家底进去,如今这店面的境遇,要说她没有些自责是不可能的。
她尽力掩盖自己的沮丧,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道:“周老板这可就言重了嘛!这段时日账面是太不好看,可是经过我仔细的查调,我已经寻出缘由来了!”
许棠面对高出她快一个头的周询说话,还要微微仰着面,这会子满脸就一个你快点问我的急不可耐。
周询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操心闻翠的事,也不忍心再逗她,换了正色道:“那便坐下来说吧。”
偌大的雕花楠木桌上照例是一壶清茶,许棠急急落座,推上白日她在店中同那群小姑娘聊出的成果记录。
“咱们闻翠当初选在桂仪长街,瞧中的就是它在一应衣衫首饰铺面中独一份的吃食地位。如今店面每日两千钱的进账,也确实如我们当初设想的那般,是姑娘女伴们闲逛铺子时歇脚而来进店的消费。咱们避开了酒楼吃食一条街,避开了同行相争的场面,但也摒弃了各类吃食间相辅相成的益处。”
周老板轻轻颔首,示意他在听。
许棠咽一口清茶:“若开在吃食长街上头,除了单来店中品用,咱们的甜饮还是咸辣之物最好的纾解,与旁的吃食相辅相成,还能再添一些销路。这也是店中常客与我说到的,咱们闻翠靠着独一家的优势,却偏偏只有一类主甜的吃食,一来二去便很容易腻味,而在别处想起来时,却又很难买到。”
周询轻轻转动着食指上的扳指,思索片刻:“如今店内颓势,按照如此说法,便就有两处欠缺,一是觉得口味单一,二是采买不甚方便。”
许棠点头如雏鸡啄米:“是这样。”
周询和齐成对了眼神,来了兴致,便接着问道:“那许老板觉得如此困局如何解得?”
周询一唤她许老板,就是正儿八经要同她那生意上决策的时候,早先演练过数的腹稿许棠脱口而出。
“两处欠缺,那便是两处相补。口味单一,我想的便是在店里再添些利落的吃食,就按照咸辣的口味来定,正好与甜饮互补。”
周询冷静地打断她:“若要添吃食,店里何姑娘与春桃,人手必是不够的。”
许棠点头认可:“店里的人手我短时不考虑变动了,我有可以腾出人手的法子。吃食的口味也不用担心,咸辣的吃食要做什么如何做,周老板大可像相信制甜饮那般相信我。”
周询不否认她在吃食一事上总有让人耳目一新的本事,可他作为一个生意人,不得不理智地去考虑成本。
“吃食一事我固然信你,可闻翠上下店面,目前看来并无空闲予你再做吃食,置办铺子的时候你也不在,可要齐成同你说说这行价?”
齐成一愣,旋即便流畅地报出了云川铺面租赁行当的行情:“这桂仪长街的铺面,按赁一楼一底一月是六至十贯不等,租期半年起,加之装点布置的花费,需得近百贯钱。”
许棠看这场面,莫名有点心慌,周老板这是打算……让她自己出钱?!
她颤颤巍巍开口:“这百贯钱……对于周老板来说……应、应该不是什么大数目吧……”
周询笑得不怀好意:“来,齐成,再给许老板报一下咱们在‘闻翠’二字沾边的东西上头砸了多少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