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铁饭是钢,面对不能吃早饭的惊天噩耗,向来自诩铁骨铮铮的许棠甚至动了一丝撒娇讨饶蒙混过关的念头,却在试图挤眉弄眼的第一秒,就被压根不吃这套的周询掐灭了蠢蠢欲动的苗头,转头跟押犯人一样把她撵上了装点考究的马车。
好在这个家里还是有人关心她的,阿温虽然这几日都在杨伯的院子里住着看管茶苗,但是还有忙着和元丰往车上搬运奶茶样品的何云锦,悄悄在食盒的最后一格塞满了她爱吃的点心,等混入泗春园漏了面,就可以避开周老板的拿来填饱肚子。
今日陪着许棠入园的,除了何云锦,还有小丫头四萍。这新贵世家的招牌打出去了,这戏也要做全套,何云锦和四萍今日都沾了许棠的光,得了周老板买的新衣,这会子马车上人物都齐全了,四萍整一个正襟危坐,生怕把新衣服弄了褶皱,长街上水泄不通的车马堵得时间一长,小丫头板正的身子也耗不住了,时不时就偷偷掀帘子看看路况。
抱春节抱春节,报春花以会盛节。许棠这会子正抱着周询不知从哪变出来的一束山石榴花,微微蜷曲的花瓣也是啼血似的红,许棠低头瞧了瞧今日这身打扮,知道的是给店面开张宣传去的,不清楚的乍一眼瞧着不是抢亲的新娘子就是去搅和的砸场子,一身红烈烈的隔它百八十米都能一眼瞧见她。
许棠的耐心被这一刻一挪动的车马队伍逐渐消耗殆尽,肚腹里抓心挠肝的饿一点点爬上来,等到马车艰难转过又一个街角,泗春园考究的亭台楼阁终于遥遥露面,她坐不住了。
“元丰,靠边停车,我们走着去!”
元丰站到车架上望了望,这骑马的驾车的严严实实排到了泗春园的门口,可没瞧见有哪一位是下了地亲自走的,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许棠可是耐不住性子了,这几百米的距离走起路来能要多久,总比这慢慢悠悠挪腾过去来得快。
“行了,人姑娘公子的是去相看成对的,我们去摆摊讲究个什么,周老板不是说动用人脉在园子里头给我们谋了个摊位么,我不赶着早些去,好位置让人抢去了可怎么办!”
元丰在许棠面前向来是个耳根子软的,思来想去觉得有道理,便道:“那姐姐们等我往边上胡同里把车停稳当,再一齐把东西往院子里搬!”
游园会的把戏从古至今也就是那么几样,猜灯谜游船赏花吟诗作对,许棠选中了猜灯谜一样,谜面就是那些花里胡哨的奶茶名字,谜底就是今日几只大肚白瓷壶和食盒篮子里装的样品,要尝过才能猜谜底,猜对了就送优惠券,外加何云锦用珍珠银墨线手缝的闻翠周边荷包一只,密排的针线勾勒出的嫩芽形状栩栩如生,仿佛浑然天成就长在那织物上一般。她还专门拿到裁嫣楼比对过了,这市面上再可没有这么巧思的东西了。
这厢拿定了主意,元丰挑了不知道哪家院子背后的胡同,把车架往墙根上一靠,他和何云锦一手一个大肚瓷壶拎着,四萍跟在后头提了食盒。
要说许棠,捧着那么大一束碍事的山石榴花本来要丢了搬东西的,还好元丰给拦住了,说这是抱春节的传统,拿了拜帖的姑娘们,若是连春枝都不带,那便是没有诚心,进不去的。
许棠只好作罢,下了车,一手抱花一手捞着裙摆,便打头朝数百米外的泗春园大门走去。
繁重层叠的红衣曳地,素肌如雪的少女乌发红唇,微微扬起的精巧下颌下是一簇如火般灿烂耀眼的山石榴花。不同于所有闺阁少女那般内敛规矩的美,这般恣意张扬略带有些攻击性的动人容颜,几乎在她跻身长街大步向前的那一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更不要说她算得上这般逾矩的随性行径。
往后许久,若有人再谈起那一年云川城的抱春节,后来名动当朝的闻翠老板娘,便是在那水泄不通的永安大街上,初初展露了头角。
在密排的车马间穿梭本就不易,许棠仔细着自己这重金买来的裙子,还得时刻注意着不要被马尾巴甩了脸,等到好不容易迈上了泗春园的台阶递上请帖,才发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
这不注意还好,一旦留了神,来了这边之后几乎没怎么见过大场面的许棠就觉得周遭探寻的目光如芒在背。
她等门口侍者查验请帖的时候打眼往园子里头瞧了一眼,好家伙,外头长街堵住的姑娘小姐们都还在自己的马车里好好待着,瞧不清什么打扮,里头只囫囵看上一眼她便知道自己这是着了周询的道了。
放眼泗春园飞檐流阁亭台水榭转圜抬眼间都是清雅别致的造景,这女子以矜持为端重品质的当下,别的小姑娘连带着女眷,打扮得那叫一个如春风化水,如初春含苞待放的娇嫩花朵,取的都是柔雾般清浅的颜色。哪像她,整一个野地里野蛮生长的大丽花,一看就是倔强又好活,恨不得开一朵花漫山遍野一眼只瞧见她那种急迫。
周遭的窃窃私语漫到耳边,陌生人不轻不重又带了那么些揶揄的评价,听多了总会有些低落。
“这是哪家姑娘啊,大街上就抛头露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