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制好的鱼片散落到翻滚的白色汤锅中,掐着点被端上了桌,这一顿饭要得着急,不讲究精致,只求家常的满足滋味。
鱼头汤锅是浓郁的奶白色,撒一把细碎的葱花和芫荽在上,轻轻搅动便是满屋的诱人的鲜香。豆腐滑嫩,菌菇代表着山林的风味与河海相拥,与汤底相交相融的萝卜吸饱了骨汤的精华,每一口软嫩都化作舌尖的回甜,暖暖一碗下肚,洗刷了远归旅人的风尘仆仆。
酸萝卜黄豆炖肘子,照例软烂得可以用筷子全部拆卸,许棠一碗鱼汤泡饭,二碗舀了满满当当一勺炖烂的肘子,和着软糯的黄豆与浓稠的汤汁盖浇上去,小白瓷勺子尖尖一勺送到嘴里,嚼得腮帮子鼓鼓,鼻尖上都沁了汗,吃得热闹又生动。
周询是长了见识,摇着头低笑,愈发不信她那套丫鬟出身的说辞了,哪个丫头敢在主家这么吃饭,怕是老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桌上有许棠这么个无言干饭的气氛组,席间起初偶尔的场面话与寒暄都被人抛到了脑后,满桌子只剩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的含糊评语。
今日阿温尤其特别高兴,虽然他腼腆些,面上也不太表露,可添了几回的海碗和在他面前莫名消失的那一盘冒尖的糌粑,已经通过食量暴露了他。
两位老人何其欣慰,阿温被这一家子顾得妥帖周到,高了些也壮了些,连带着这饭量都长了不少。
这一顿饭下来,满桌人吃得舒心活络,鱼头汤锅见了底,连做底的鱼头鱼骨都被拆开吃了个干净,更不要说旁的配菜了。
阿温最后一个吃完,按家里的规矩还是他收整碗筷,何云锦和许棠在灶下添一把小火,算是稍作休息等着烧热水洗锅。
宁儿帮着阿温,一个洗碗,一个踩在小板凳上垫着脚,把碗碟筷子在烫手的热水里再涮一遍,两位老人家闲不住,还说歹说才被许棠按下来喝茶休息。
厨房收拾完了,许棠从屋里出来,冬日的太阳正好,周询这会子正架着腿在车上上迷眼享受。
许棠靠近,人形的阴影投在他面上,周询一皱眉:“挪挪。”
许棠这回一点不含糊,识趣地躲开,利索地周询都不得不睁开眼狐疑地审视她。
许棠笑嘻嘻开口:“周大爷,同你商量个事呗?”
周询警觉:“何事?”
许棠从大门往里瞄了瞄,落回视线接着道:“就你镇上那气派的大院子,能不能借我一间用用?”
“用用?!”
“就你也知道,阿温的爷爷奶奶一把年纪了,今日好不容易回来看他一眼,怕麻烦人刚才吃了饭就说要走,大过年的两个老人我也于心不忍,想好歹等人家祖孙三人过个团圆年的,你也瞧见了,咱们家里就两间屋子了,实在挤不下,周大爷慈悲心肠,能不能通融通融?”
许棠噼里啪啦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周询面无表情。
“不能。”
许棠还要开口磨人,周询甩甩衣袖站了起来:“这年后去云川要和你们一家子挤一个院子就已经够了,最后月余的清净,想都别想。”
许棠楞在原地。
云川挤一个院子?
她快步追上:“你是说在云川我们同你住在一起么?不用我们自己掏钱赁住处了?”
去云川的事,她和周询没少商量,可事无巨细说的都是铺子上的事,她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自己就是给周询打工的二把手,人是投资方,所以除了生意上的事情一概不管。她都想好了,从王府里带出来的最后家当,就上回留来撑场面的那支羊脂玉的梅花簪子,拿去典当了。怎么说黄金有价玉无价,水头这样好的簪子换了钱,怎的说在城郊赁一处小小的院子也是够了的,等铺子回了本挣了钱,她再用自己的酬劳续上,一家人人日子也能红红火火往前接着过。
她往后算得很远,却怎么也没想到周询大手一挥,就给这一家子解决了住处的问题,这样她是不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再麻烦周询收留夫妇二人了。
周询扬声叫了元丰出来,准备套马回镇上,到自家宅子里好好补补觉,许棠没敢接着问周询,只悄悄拽了拽元丰的袖子。
“这——”她指了指已经落座马车车厢的周询,“你们主家在云川买了多大的宅子啊?”
元丰微微一愣:“主家都告诉你了?”
应该是告诉了吧,许棠囫囵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