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青这个人精,明眼就瞧着气氛不对,再看慢一步从后院出来的何云锦,眼眶红红一瞧就是哭过的样子。
完了,这一看就是吵过架了。
空青一拐子把许棠杵出去,示意她端一碗给何云锦。
等许棠端着纹丝未动的海碗回来时,空青十拿九稳开了口:“怎么说?胃口不好?不想吃?”
许棠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空青低头同她耳语:“瞧见没,我们程大夫也这样,八成是两人吵架了!”
许棠后知后觉,转头又换了一碗没有辣子的馄饨给何云锦端过去,准备打探打探口风。
她悄声到何云锦旁边坐下,馄饨硬塞到她手里:“大早上我费心费力做的早饭,这小家伙一口没吃上,总不能让他也饿着吧。”
敷了药不那么疼的宁儿正眼巴巴盯着热气腾腾的馄饨,何云锦没忍住刮了一下他的鼻尖:“还惦记着吃,看你以后还长不长记性!”
宁儿不敢用力点头,只疯狂地眨巴着眼:“记住了记住了,吹凉了再吃。”
何云锦耐心一朵朵馄饨吹凉了喂到宁儿嘴里,自己却沉默不语。
许棠端了自己的碗来,凑在一旁边吃边问。
“云锦姐,你同程大夫,是不是闹别扭了?”
宁儿察觉出些不寻常的意味,连嘴里的馄饨都忘了嚼,悄悄抬眼望向他娘亲。
何云锦轻轻摇了摇头:“算不上,不过是同他讲了我们要去云川的事。”
“那他怎么说?”
怎么说?方才那样的情形,她把话都说绝了,还要别人怎么说,眼巴巴讨一个承诺么?
她摇摇头:“还能怎么说,就当是道别了。”
许棠那一套人各有缘不必强求的论调整日挂在嘴边,这会子到不好怎么出面安慰了,只好闷头干饭。
何云锦却忽的开了口:“小棠,出门时可带荷包了?程大夫既然说没有大碍,我们便开了药回去好好养着吧。”
往常这宁儿有点病痛程青山哪回不是上心地不行,非要亲自守着痊愈了才放心让人回去,这怎么如今连多将养两日都不行了?
许棠回错了意,当即就要找人理论:“他什么意思?!情谊不成连病人都不治了?不就是欠点钱么?又不是没有,我这就回家拿去!”
何云锦心慌抬头,还好程青山被来看病的人团团围住,并未注意这边的动静。
她按住激动的许棠:“程大夫家中父亲患疾,他才要后日关了门回家去,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许棠悻悻坐下:“好吧,是我错怪程大夫了,我这就和阿温回去取钱。”
六碗馄饨吃了四碗,许棠跨出门,和街边的阿温并排蹲下。
“阿温,姐姐问你,吃饱了没?”
阿温的食量亭阳山庄人尽皆知,小摊上最大的海碗才能装四两,想必他肚腹中还有空缺的。
“家里有。”阿温惦记着许棠辛苦了一大早做的早饭,一群人兵荒马乱把宁儿送到镇上来,这会子正堆在灶房里无人问津。
他不想让许棠的心血白白浪费,说着家里还有的意思,其实就是没吃饱。
许棠转头把剩的两碗馄饨端出来,递了一碗给他:“咱们都付了钱了别浪费,我也没吃饱,咱们一人一碗吃了回家取钱去,锅里的粥说不定都还没凉呢,赶路回去饿了接着吃。”
“好。”
说是一人一碗,许棠唏哩呼噜把自己碗里的馄饨倒了八成给阿温,两人吃完还了碗,一路往亭阳山庄去了。
从前同何云锦到镇上赶集,两人皆是女子,向来只敢走人多宽敞的村道,如今有阿温这么个身强力壮的在身边,许棠走起密林小路来可谓健步如飞。
等两人拿了零碎银钱回到梅心医馆时,早先来看病的人群已经散了,程青山正与何云锦说着话,两人都还好好的,倒是空青在一旁没出息地擦着金豆子,一瞧见许棠来了,闷头就冲她张开胳膊飞来了,被拉着脸的阿温一把拽了回去。
许棠一步□□:“空青你这是怎么了?”
空青没好气地吸着鼻子:“小棠姐你也太不讲义气了,这去云川这么大的事怎么就说走要走了呢,那往后我可是都见不到了!”
许棠不擅长告别,要去云川一事从未对外说过,如今硬着头皮安慰空青,说的又是什么有缘必会相见之类的糊弄话。
“我们这不是年后何时动身都没定下来嘛,这才没告诉你的。”
这厢空青认为此行只是暂别,还有足够长的时间可以相见,可程青山那边的交代,怎么听都像是要把此生最后的叮嘱细说殆尽。
“宁儿的身子骨虽说调过来了,可头年换季的时候还是要格外注意些,常备的膏药一定带齐了。”
“你眼睛得留心,惯用清肝明目的方子还有宁儿常用的日常风寒高热败火的我也一并写了,云川山高路远,你们备着总是好些……”
何云锦极力忍耐着,不让绪满眼底的泪落下,俯身平抱起宁儿,略微喑哑的嗓音开口:“云锦多谢程大夫,小棠他们来了,我们就不多叨扰了。”
许棠在柜台处付清了钱,提上了程青山让空青准备的异常大的一堆药材和方子,本想道谢,却只瞧见一个逆光仰头微微颤抖的背影。
她叹一口气:“程大夫,那我们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