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棠被周询扶着,让吴勇德毕恭毕敬送出了牢房门,强烈的好奇心让她止不住回头。
这周询到底是怎么搞得这厮的?
她方才偏过一点脑袋,旋即就被周询的大手压住了头,宽大的袖袍盖在她脸上,透过微微的光线能瞧出好多精巧的暗纹。
“外头亮,仔细眼睛。”
许棠被周询带着,七拐八拐出了衙门,听到后头大门重重的落锁声,才感觉到旁边端了一路板正的人忽然没了正行。
“奶奶的,可僵死我这把老骨头了。”
透过周询的袖子,长街初上的华灯朦朦胧胧映出团团绒光。
许棠被按着头,像个木偶娃娃一般跟着周询要她走的方向迈着步子,却一点都不担心摔倒。
憋了数日没人说话的她,话密得有些聒噪。
“我好多好多天没洗过头了。”
“嗯,是有点粘手。”周询嘴上嫌弃,手却还是没放开。
“不是我不洗,是他们都不给够水,就给一桶,多的都没有。”许棠絮絮叨叨,莫名就带了些委屈的鼻音。
“嗯,真不是人,一群扣门的王八蛋!”周询骂得甚至有些敷衍,但就是莫名让人心安。
“他们还不给我好饭吃,清汤寡水老太太都不吃的那种。”
“嗯,给你带了点心回来,吃个够。”
被他罩着的小姑娘忽然就不做声了,脚下步子不停,眼泪却啪嗒啪嗒打湿了他的袖子。
他瞧得出来,在那个构成奇怪的家里,她一直把自己放在了保护者和当家人的位置,向来事事都冲在前头,如今受了委屈,回去想必也是要闷在心头的,哭一哭也好。
正当他还在思索如何挑个合适的时机给许棠递一张方帕的时候,盖着她脸的袖口忽然被扯了一下。
周询一低头,发现许棠正抽抽搭搭拿他袖子擦糊了一脸的眼泪鼻涕。
小丫头片子!知道他这衣服有多金贵么!
许棠情绪释放调整的速度快得让周询还没适应过来,转头人就从他宽大的袖口钻了出来,除了鼻子眼睛红红,倒看不出哭过的样子。
罢了,今日先不同她计较衣服的事。
“你眼睛无事了?”
“嗯,没事了。”许棠瓮声瓮气,转头就恢复了从前的活泼,“诶,那老色鬼是怎么同意把我放了的?”
周询背着手同她在长街上慢吞吞走着:“先礼后兵,他对你的来历有些顾忌,我将计就计,搬出王府的关系,顺便认了你做大侄女儿,一盘雪花银给他当台阶,他连滚带爬地就下来了呗。”
许棠了然,点了点头。
“不过他的顾忌也不是全无道理。”周询停在一处宅院门前,看向许棠的眼神里多了两分探究。
“嗯,什么道理?”许棠问。
“自从打我去了滇南城,这处宅子怎么也算是王府的地盘了。我可听说了,当初是是你一个人被送来的,而后才收留了他们母子和阿温,王府的人,是不是还来看过你一回?”
许棠下意识防备地后退了两步,看向周询的目光有些古怪。
他连忙解释:“可别这么瞧着我,你住了我宅子我打听一下不过分吧,乡里乡亲一打听就知道的可不算秘辛。”
许棠还是留了一点心眼:“你说我和王府有关系,那你自己都是王府的人,怎的不认识我?”
周询笑了:“想诈我?”
许棠没有否认。
“我也同你透个底,信不信由你。富在深山有远亲,我同那王府正宗是一表三千里的关系了,年轻的时候干了大逆不道的事情自个儿逃了出来,等家里人都死绝了才回去,舔着脸讨了一份活,凭着自己的本事干出名堂了,才攒的这一份身家。打着王府名义招摇撞骗的人多了,我这起码还是正儿八经的远亲,哪能什么人都认识。”
许棠不是不信他,这人死了又活的事情怎么说得清,脑袋瓜一转,便圆了一个还算合情合理的故事。
“那个,世子有个义妹你知道吧,就老王爷的干女儿。”
“嗯,有所耳闻。”周询点点头,脑子里久远的八卦碎片被拼凑起来,“就世子订婚宴上……不是吧你!”
许棠真情实意翻了一个大白眼,吐槽起来毫无心理负担,毕竟这事儿确实不是她本人干的。
“我?”她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尖,“要是我,我还窝在这儿受这个气?”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