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挨着衙门后堂而建,官家制式的院子都建得大差不差,后有追兵许棠慌不择路,无头苍蝇般一顿乱窜,方才转过一处屋角,就对上了乌泱泱一大片人,领头的正是那个大腹便便的吴勇德。
许棠轻而易举就被人拿住了,吴勇德到了自家地盘上,再无方才的顾忌,游蛇一般黏腻的目光自许棠面上而下,扫视过她的胸脯她的腰身,粗肥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
“姑娘怎么跑得这样慌乱,进了我这衙门,可别着急走啊,我还没好好招待你呢。”
许棠后知后觉,总算明白自己这场无妄之灾从何而来。
她面上掩不住的嫌恶,势单力薄的她现下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先明哲保身,撇开头一言不发。
吴勇德知道这种良家女子归顺总需要一点时间,如此美人值得一等。
他放下手,自以为胸有成竹:“对嘛,我就喜欢识趣一点的女人。不急,人就在牢里关着,今夜这么长,该够她想明白了。”
狗腿子衙役再不敢有片刻放松,捏着许棠的胳膊将人扭送到牢房,生锈的铁链牢牢缠了几圈,动静又震落房顶上一片灰。
晦暗的牢房顶上有块四四方方的窗格,满屋落灰许棠无处可坐,就立在这方小小的天地之下,望着窗格透出的天光由明变暗,从明亮转为昏黄,最后变成深深的暗蓝色。
她想了很多,想恍若隔世的从前。
她向来是个乐观的人,随遇而安,落到此处便同顽强的野草一般顽强生长,只求有一方避雨的屋檐,一桌再简单不过的家常便饭,不偷不抢靠自己养活想照顾的人。
仅此而已。
直到今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遇,她才发觉,自己从未如此怀念那个法治严明人人平等的世界。
在这里,无权无势之人,连一个小小衙门的官员都可以随意践踏。
她若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权势她一介女子无处可寻,唯有滔天的富贵才能让人高看。
牢房外轻轻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沉思,她漠然回头,年轻的小捕快压低着嗓子在叫她。
“许姑娘,许姑娘。”
许棠见人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小捕快紧张地回头,生怕被同僚撞见:“许姑娘你别怕,是师父叫我来给你带个话。”
许棠这才想起来,面熟的小捕快是李传丰的徒弟。
“师父他进不来,我偷偷把情况给他说了,他已经想办法去了,让我提醒姑娘,实在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无论如何要把你同滇南王府的关系说得厉害些,吴勇德是个官迷,最怕得罪权贵,不能唬住他能拖一时是一时。”
许棠了然,既然有了转机便是好事,她谢过小捕快,脑子飞快盘算着,打好了晚上要用的腹稿。
暗蓝色的窗格还未完全黑沉,那人就按捺不住性子了,叫人在牢房里点了通明的火烛,把所有跟班都撵了出去,半是胁迫半是邀请把许棠请到了排头一件最为宽敞的牢房。
她抱着胳膊冷冷审视四周,低矮的旧塌上胡乱铺了崭新的锦被,殷红的被面衬着跳动的红烛,旁边是急不可耐的衙门头子。
“呵。”许棠冷哼出声,实在说不清这人到底是讲究还是不讲究了。
良家女子从前他也玩过不少,温顺的刚烈的胆小瑟缩的也都见过,像眼前这般抱着胳膊一言不发对着他满脸讥讽的,倒是头一个,瞬间就激起了满腔的无名火。
“笑什么笑你,啊?!”
许棠稳住气势:“没什么,就好奇,官爷知道我不是庆安人吧。”
吴勇德一愣,这么美貌的小娘子带回来的路上他就打听过了,是今年才搬到庆安的,不然他怎么可能从前都没注意过。
“咳嗯。”他不自在的清清嗓子,“不是又如何。”
许棠眼睛死死盯着他,有意无意退到了烛火照不到的暗处,悄悄擦掉了自己脖子上的粉妆,一边故弄玄虚地问:“那这么说,官爷也不知道我是从滇南城来的,更不知道我这样一个女子,为何要来到这偏远的地方咯?”
滇南城,当朝疆域西南的中心,掉块砖下去起码能砸中三个世家权贵的地方,他吴勇德一个衙门头子政治生涯遥不可及的梦想。
他那点家底和门路,放到滇南城里连最最微末的地位都排不上,眼前这女子瞧着气质也不像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如果真是滇南城哪个大户送到乡下来避人耳目的,他这一闹,乌纱帽保不保得住不说,万一牵连到性命……
他抬头,面前女人阴恻恻的目光让他浑身不适,再看她脖颈间莫名出现的黑色扭曲纹路,吴勇德一阵恶寒。
不行,吴勇德当即冷静下来。
女人有的是,先不差这一个,他还是惜得这真金白银换来的乌纱帽。
反正正当的由头还在,先关她几日再从长计议!
牢房的门被重重关上,许棠长舒一口气,松泛了下一直绷着的身子骨,倒在矮塌锦被上囫囵睡了过去。
不知道一觉醒来,会是怎样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