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暖阳恰好的气温中发酵得蓬松柔软的面团被分成鸭蛋大小,铺在洒了面粉的案上,掌间翻覆按揉几次排出多余的空气,用粗圆的擀面杖来回滚上几下,用不着饺子皮那般精细均匀,粗粗压过的面团几子就成了鲜美肉馅儿最好的承载物。
许棠指头尖的纱布前两日已经撤了,见水也无甚大碍,就是新生的粉嫩皮肉娇嫩,敏感得很,还使不上什么精巧的力道,就负责将圆圆的面团压扁擀圆,变成巴掌大的包子皮交给何云锦。
何云锦左手拿了快要从掌心中溢出去的大张包子皮微微窝成凹状,右手木勺连挖三大勺半熟汁水丰厚香葱猪肉的馅儿,放下勺子赶紧旋着面收口,厚软肥实的包子皮收得严丝合缝,顶着漂亮利落的线条乖乖墩到铺了蒸布的格子中。
两个人在厨房忙活了一下午,先还有说有笑,后来看着满眼流水线一般待处理的面团肉馅,眼睛都木了,手酸眼胀干到天微微擦黑,实在是不行了。
“云锦姐,歇会儿吧,我都饿了,咱们边吃边蒸。”
何云锦站起身,揉了揉酸涩的腰背,开始往大锅里添水:“行,我叫宁儿来烧火。”
“我去吧,僵立了好一会儿了,我活动活动筋骨。”
许棠跨出门去,房前屋后瞧了一圈,竟是安静得出奇,连个人影子都没看到。
她脑子里莫名就飘过一句话。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院子里没有,她就从三间房一个个看过去。
她们的卧房没有,堂屋也没有,最后是宁儿和阿温自己住的地方,房门还虚掩着。
许棠悄悄靠近,抬手正要敲门,却忽然被门缝中漏出的光景惊住了。
卧房里那张小小的书桌支在窗前,宁儿趴在书桌前,为了和端坐的阿温视线平齐,正撅着个腚摇头晃脑给他念着些什么。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二人的面前铺了一本都快翻卷页的书,听内容是许棠前些日子有一搭没一搭给宁儿讲过的千字文。
她当时只想着顺便启蒙,却没想到宁儿这孩子居然能对着流利地念下来了,现下还学着她的样子有模有样地教着阿温。
许棠带着一点欣慰和自豪,推开了他们的房门,两人齐齐回头。
她伸手拍拍宁儿的脑袋瓜:“好啊小兔崽子,记性不错嘛,姨姨教的都认得了。”
“嗯!”宁儿受了夸奖,高兴得快要冒泡,邀功一般递上桌面上的书,“阿温看到我的书,我就念给他听!”
许棠平了平毛躁的书角,问阿温:“想学汉话,学认字?”
阿温点点头。
许棠扬了嘴角,一手拿书一手牵起板凳上楞坐的阿温:“走,咱们厨房去,一边等包子一边学。”
宁儿跟着在后头跑着跳着也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闹着问:“我呢我呢,姨姨我呢?”
许棠刮了刮他的鼻子:“你啊,你娘让你守着灶底下烧火蒸包子!”
宁儿的脸顿时皱成了苦瓜。
一家四口热热闹闹又全挤在了厨房。
今日吃咸包子,按照许棠那套莫名其妙的理论,就该喝甜粥。
何云锦惯着她,秋梨洗净切成块,甜脆的红枣干细细去了核,一起投到软糯翻滚的江米中,变成一大锅泛着清香甘甜的稀粥。
宁儿被按头坐在灶底下守着火,确保蒸笼里白白胖胖的生包子能持续受到均匀水蒸气的洗礼,努力再膨胀一番,把面皮上的褶都撑平了,变成香喷喷松软扎实的熟包子。
何云锦拿了碗,三小一大,要盛满满四碗粥,等一刻钟过后包子出炉,正好温凉不烫口。
一勺一碗,一勺一碗,一勺又一碗,等轮到阿温所用那比脸还大的海碗,何云锦思索了一下,垫了软帕端起砂锅整个吨吨吨将其填满,砂锅往回放的时候,明显轻了一半。
挤在灶下认认真真听许棠念书的阿温闻声抬头,看到自己装了半锅粥的海碗,一不小心又涨红了脸,低着头一言不发。
何云锦干笑两声:“没事没事,不多,咱们都只盛了一人一碗,不够再添啊。”
许棠赶紧把阿温的注意力拉回来,捡起半根折断的树枝塞到他手里,握着他的手在灶下扑出来的灰里比划着。
“来来来,我教你写,阿——温——”她指指地上对于少年阿温来说有些复杂的横竖撇捺,又指指他,“这是你的名字。”
少年皱着眉,深邃的眉眼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被灶膛里温暖的火光刻出清晰的轮廓,他皱着眉,一笔一划复述着方才那滚烫的附着所教给他的比画,歪歪扭扭地写成了自己的名字。
许棠有些小小的吃惊,准备往下教来着,一旁的少年却抬头,轻轻指了指她。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