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她听说这妹子在路边卖水十文钱一碗的时候就在村里放过话,断言这黑心丫头肯定挣不到钱,异想天开干闹笑话,结果人成日地去,听说从来没空着手回来过,她便起了这个心思。
采菌她输过一回,卖水有什么难的,她熬得一手好汤,难不成比不过这个小丫头片子?
王梅香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有些没底,这白水能卖十文钱一碗鬼都不信,她肯定还藏着掖着什么好东西!
王梅香有意无意往许棠所在的方向悄悄靠近,斜着眼观看了许棠架起锅,又咕嘟咕嘟烧了几壶大白水,哗啦往桶里一倒,便立了招牌摆开架势要开张了?
就这?
不得不说,王梅香有些失望。
看来这妮子不过是占了先机,运气好点罢了,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的东西,拿什么和她争?
白水十文都有人买,她这精心熬制劳她兄弟死乞白赖翻山背过来的,怎么着也得收二十文一碗!
王梅香这边招牌一打,两个饮水摊子间的较量便正式开始了!
头一日许棠占了经验丰富的优势,选在了众多人流先来的前侧,意味着大多数的人沿着官道往城里走,首先会到达她的摊位面前。
王梅香只瞧见她茶水十文的好价,却没注意到许棠白水两文随便喝的揽客优势,仅有的几个愿意在秋老虎的烘烤下掏钱缓解口干舌燥的赶路人,清凉的白水喝饱了,没几个会选择花上二十文钱买一碗平平无奇的家常小粥。
第一回合,许棠胜。
第二日,许棠紧赶慢赶,还是没能挤在王梅香前头。她倒好,自己一堆破烂的物件隔几米摆一个,愣是把许棠先前看好的好长一处地段全占了,像一只巡视领地的老母鸡,饶她兄弟看着摊子,她抄手在路旁来回晃悠,为的就是让许棠没有一处上好的落脚之地。这日王梅香还换了策略,昨日腻得要死的甜粥换成了清清淡淡的绿豆粥,价格也砍了半。
这两日本来生意就不好,许棠靠着前些日子积累的零星丁点的常年在路上奔波的熟客,好说歹说和王梅香打了个平手。
第三日,许棠实在是不想抽出精神和王梅香斗法消耗心力了,本来她是想着借此机会推销推销自己茶叶的,这两日和王梅香抢地盘争客源,连背几句酸诗舞文弄墨吸引客人的功夫都没有了。
不行,她得再换个地方。
这日下午她早早收了摊,牵着金珠入了山林,王梅香以为她败下阵来,独占这一生意好不自在,乐得眼睛都要看不着。
自打这丫头来了之后,回回捡菌回回就输给了李桂红,早憋得她心气不顺了,这一次,可算赢回来一把!
许棠牵着金珠回了山泉眼处,估摸着大致的距离,一路开着道,翻到了围山而绕的另一侧官道,此处林荫更甚,虽比不得前一处裸露无遮无掩骄阳易燥,容易激发赶路人卖水的欲望,地利不占优势,但起码人和要盛两分,她自己也要凉快些。
她也想开了,这卖水依着时令,夏日卖凉冬日暖,这不前不后的秋日来了,生意不好也不必这么卖力了,更不要说还有个惹人烦的成日在眼前晃。
秋蝉叫得嘶哑,许棠躲在阴凉底下,有一搭没一搭扇着风,不一会儿就靠着树干打起了盹。
“谁,水……”
她被含糊不清的奇怪叫喊声吵醒,面前两个衣衫褴褛的人立在摊前,喉咙里说着她听不懂的话,枯柴般的手指指指自己的干裂洇着褐色血迹的嘴唇,又指了指许棠面前半桶清水。
两人的衣饰虽然破烂,但仍然能瞧出大片污渍掩盖下不同于汉人的样式,许棠本着生意人的原则,从今日仅有的那点进账中掏出两枚钱币,连比划带说,也指着面前那桶清水。
“两文,就两文钱,交了钱才能喝,随便喝!”
那两人大概是没听明白,干瘦的手指指向那一桶清水的动作更加急躁,回手在自己脖颈上挠下一道又一道触目的抓痕。
算了算了,许棠把钱袋子往身后一放,就当做一回善事吧。她拿出两个小碗,盛了水递给两人,牛饮般的吞咽声之后,两人又比划着要了一碗。
一碗过后又一碗,许棠没了耐心,索性把水瓢放到桶里,等他俩喝个饱就是。
她做回树荫下,掂了掂钱袋子,思绪又被喑哑的蝉鸣声勾走了,却没注意到饮水声暂停的间隙,那两个男子悄悄对视,转而抬眼对着她扫视的诡异目光。
粗陶碗放在案面上,发出轻轻的磕钝声,许棠起身,见那两人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哎,你们还喝么?不喝我就——”
回答她的,是两人迅速靠近的身影,垂涎般的神情,还有猛然截断她呼喊的扼喉。
嘶哑的蝉鸣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