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棘草根系横盘铺续难以挖启,又要小心避开那黑刺。陈康铲起铲落,在午后太阳最毒辣的时候劳作了近一个时辰,才装了大半背篓的黑棘草。
期间许棠几次想搭把手,都被陈康不由分说拦下了,现下好不容易见他有了要休息的架势,许棠赶紧递上水囊和饭包。
“累坏了吧,来来来赶紧歇歇。”
“嗯。”陈康背靠树荫,用嘴扯着包裹防护手掌的布条,口渴难耐有些不得章法,扯得急躁了些。许棠不由分说上了手,却在扯下布条那一瞬间红了眼睛。
“嘶——”陈康虽然嘴上抽着冷气,可眼睛里却含着掩不住的笑意,“我没事。”
没事,怎么会没事,许棠算是知道这黑棘草的厉害了,黑刺穿过布料触及肌肤留下浅浅一处断头,就会惹起这样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肿。
她语气里有了些慌张:“不挖了,你不要不挖了,是我不好,明明是我自己要的东西偏偏懒着劳累你来,对不起。”
陈康看到她为自己这般慌乱担忧的样子,心里酸软得厉害,抬起手红肿的双手,勾了许棠的目光对上,一字一句道:“和你的安全比起来,我这点伤,不算什么。”
许棠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怦然炸开,烧得她这一下红了脸不知所措,面上却还要强撑一本正经:“我、我可不是心疼你啊。这、这黑棘草根系匍匐横长,想来只要培育得当,便能沿着我院墙铺上一转。我看这些也够用了,你、你就不用再多费劳力了。”
陈康方才一番剖白也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口的,想来女孩子害羞,他也不拆穿她,只瞥一眼那包袱中鼓鼓囊囊的绿色饭包,语气幽怨地冒出一句:“我手真的无事,只是这会子用不上劲,怕是要辜负小棠你准备吃食的心意了。”
许棠低着头,咬咬牙心一横:“那、那我喂你便是。”
某人计谋得逞,笑得憨憨漏了一口牙花子,比这正午的太阳还要耀眼。
*
何云锦从密织渐彩的针线中抬起头来,揉了揉酸涩的肩颈,模模糊糊听见一些笑闹声,便循着去开了院门,瞧见许棠和陈康有说有笑往亭阳山庄来。
她倚在门边:“回来啦,可寻到小棠要的东西了?”
陈康紧着被包成粽子一样的双手往上勾了勾背篓:“嗯,寻到了,这黑棘草。”
许棠小心翼翼接过背篓:“云锦姐你隔远点,这东西一碰着便是火烧火燎般的痛,你看陈康那手就知道厉害了。”
何云锦要刺绣,这手是顶顶重要的,许棠把何云锦支进院中,自己却提着背篓绕着院墙外头去了。
陈康小步跟上:“小棠你去哪?这不是要栽种在院墙上的么,你放着我来便是。”
许棠提了锄头,沿着院墙底下拢出一条沟壑:“这黑棘草我方才仔细看过了,根系横向生长,可通过匍匐茎上面的子株进行繁殖育苗。早先我想的是直接栽种在墙头,一来天干墙高不易栽种打理,二来这黑棘草毒性太烈,高处移栽根系稳当之前容易掉落,难免伤到人。现在种在这墙根,浇水容易又避强光,等种活了自等它沿着墙面攀附生长,来得方便稳妥些。”
陈康虽听不太懂什么匍匐茎子株之类的东西,但瞧着许棠语气缓缓自然流畅的模样,就觉得她可信。他手上使不上劲,便央了何云锦替他在后院打水,他架在肩膀上一挑一挑给许棠送来,陪着她五步一隔把晒得有些蔫蔫的黑棘草铺种在地上,又怕她不小心碰到刺棘伤了手,全神贯注盯着足足有一个时辰,饶是眼酸心紧手痛,在西沉的日头下晒得大汗淋漓。
许棠累极,抬起红扑扑的脸:“你不用一直跟着我,你手伤得这么重,不是说让你去歇着么?”
陈康笑得憨憨,抬手想摸自己的后脑勺,动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手还伤着,就这么抬手定在原地,只一味看着许棠咧开一嘴的牙花子,眼睛亮晶晶的。
“没事,我不放心你。”
许棠被盯了半天,自己也莫名其妙笑了出来,半嗔半怨:“傻样。”
何云锦在一墙之隔的厨房里备着饭,一不小心听了墙角,眼角眉梢也挂上了温柔的笑意。
黑棘草事毕,天色也已擦黑,陈康想着家中老娘还要照顾,百般推辞没留下用饭,一步三回头同许棠道了别,约好过几天给她送制茶的一应工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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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亭阳山庄的卧房内,二人躺在躺在床上闲话。
何云锦瞧着许棠三两句不离陈康而不自知的样,轻轻用手拐了拐被窝里的人:“小棠,你和我说说实话,你觉得这陈康如何?”
被窝里头的人瓮声瓮气支支吾吾:“就……挺热心的,木匠手艺也不错……”
何云锦可没打算就这么被她糊弄过去了,语气里带了笑意:“小棠可不能装傻,这陈康小哥的心思我跟你桂红姐都看出来了,我是问你觉得他对你如何。若是你觉得合适,俩人这么一来一回旁人闲话传着也不好,桂红姐的意思是让陈婆子出面去敲打敲打,让陈康的娘心里有个数。”
许棠吓了一跳,连忙坐起身来:“他、他确实挺照顾我的,可这也不至于就要让他母亲知道吧……”
她还下意识觉得两人之间还处于发展前期,这一下被何云锦催了进度,觉得百般不妥。
何云锦也顺势起身:“也不是说非要让他母亲见你一面,我听桂红姐说,陈康母亲身子一直不好,常年累月在药罐子里泡着的人,现下最大的心愿就是让陈康找个姑娘成家。先前说了好几回亲,陈康百般推脱不愿,说的是要一心赚钱给母亲治病,现下在你这儿开了窍,想来也能让老人家心里宽慰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