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妹子!小棠妹子!”
李桂红焦急地进了院中,看到人的毛驴激动地喷了个响鼻,驴头比划着就要朝后门的方向去。
许棠负气睡了一晚,此刻胸口都还隐隐作痛,听见有人叫她,模模糊糊推开门来,被着急出去排泄的毛驴拱了一个趔趄。
她半闭着眼睛就把驴绳解了,任它撒蹄而去,方才看清立在院墙缺口处的微微有些错愕的李桂红。
“妹子,这、这驴你不要了?”
许棠笑着摆摆手:“没呢,倔驴,宁愿憋死都不在院里拉,非要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
“娘嘞,这驴还真是稀奇……”李桂红嘟囔着,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连忙问道,“你这院墙怎么了,你一个小姑娘家住着,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这得找人来给你补上才行!”
提起这茬,许棠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索性破罐子破摔:“不修了,没钱!若是有歹人来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许棠这般率真直楞揭了自己的短,李桂红微微一愣。
早先看这姑娘带了两个小伙来,还以为是哪家的姑娘小姐到乡下来闲住打发时间了,可谁知那两人转没两天就把许棠一个人丢在这儿了,衣食住行全得靠自己。这几天她是看出来了,小姑娘那手,压根就不是干过活的样,也不知道这一趟到这儿来心里有多大委屈,眼下连自己的性命安生都要枉顾了,她可不能不管!
李桂红几步上前,拉着许棠的手言辞恳切:“没钱咱怕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们守着这么大片山,能饿死了不成!你若是不怕苦,等雨一停,姐带你上山捡菌去!”
许棠醍醐灌顶,对啊,庆安镇所在之地多山,春雨绵绵的季节不正是菌类生长的最好季节么!
菌类生长完全是天赐,气候好些的地方一年之中近半数的时间都能出菌,进山捡菌卖钱,这完全就是无本的生意!
金钱的力量鼓舞了许棠,她拉着李桂红的手,眼神坚毅:“我不怕的,桂红姐一定带上我!”
“行,山里湿气重蚊虫多,你扯两件不要的破衣服撕成布条,到时候绑腿绑袖口。进山定是早出晚归,你也备点干粮。”
许棠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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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山时间长,为了保护自己仅有的财产,许棠在厨房一角挖了个坑,把存钱的陶罐严严实实埋了进去,倒扣的碗与地面齐平,上头再压一个米罐子,就算遭了贼,也有十成的把握不被发现。
死物易藏可这活物就不一样了,许棠看着院子里那头没吃的要哼唧没喝的要哼唧,连拉屎都要挑地方的毛驴,深深叹了一口气。
“诶,金珠,我上山去一天,你能不能安安分分待在家里?”
金珠是毛驴的名字,寄托了许棠对于金钱最朴实的向往。
金珠动了动耳朵,抬起蠢蠢的驴脸对着许棠,喷了个欢快的响鼻。
许棠就当它答应了。
雨在昨夜擦黑就已经停了,李桂红特意提着灯笼上门来嘱咐她,明日千万要早起,误了时辰近处的菌被捡走了,就只有往更深的林子里去。
她连夜备好金珠的口粮,给自己灌好水囊,着手准备明日带上山的食物。
厨房架子上的面粉有些微微受潮了,这次正好一齐用掉。
面粉在粗陶碗中堆砌成起伏的山峦状,中间卧两颗集市上买的鸡卵,放足细细切碎的葱花,细盐和胡椒粉入内,一边加水一边搅拌,直至面糊勾勒出细滑连贯的纹路。热锅下猪板油,等油完全化开,密集的气泡聚集在下锅试探的筷子尖上,撤去灶里的明火,只留通红的木炭维着余温。碗贴着锅边,葱油面糊绕一圈缓缓落锅,挂着锅的热气缓缓聚到中央,在热油滋滋的煎烤声下逐渐定型,坚实的麦香和诱人的葱香碰到一起,锅铲一翻,便扑了满面。不过须臾,一整张两面金黄葱香油润的大饼便热腾腾出了锅,放凉包上油纸藏到包袱里都藏不住朴实诱人的香气。
准备好这些,许棠转头从杂物堆挑了一把废弃的木铲,菌类形状脆弱,碰到实在要动土挖掘的情况,木质的铲子比金属的要好很多。
灯油近乎见底,微弱的豆灯飘摇,提醒着许棠时日已经不早,她草草洗过灭了灯,静待明日的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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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的细雨终于在这一日被完全斩断,黎明时的清风自山林中穿出,吹亮了天幕后伶仃的启明星。
山坳里的村落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流动,沿着羊肠小道一路蜿蜒闪烁,藏进还未苏醒的山林,那是采菌人的灯笼。
李桂红昨夜就把小宝托付给了隔壁的陈婆子,陈婆子年岁大了不能上山,儿孙也都孝顺,不用她做活,每年采菌的时候都会替李桂红照看小宝,今年也不例外。
李桂红带上一应准备的物件,才刚摸到亭阳山庄的门口,就听到了里头细碎的声响。
“小棠,你好了没?”
许棠提了个巴掌大的灯笼,胸前挂了个装吃食的简易的包袱,背上是一个竹背篓,闻声便开了门。
“走吧姐。”
二人紧着团扇大小的光亮,自山脚一处曲径而上,浸凉的水汽在一呼一吸间游便肺腑,化成沉重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