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暖阳一连晒了几日,漫天飞扬的柳絮杨絮也有了些蠢蠢欲动的意味。
偌大的阶梯教室挤满了人,许棠来得晚,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连投影也看不清,索性趴在桌子上发呆。
暖风扑进教室,许棠嗓子里尖锐又熟悉的刺痒感忽然袭来,呼吸骤然缩紧。
哮喘,老毛病了。
她一边尽力大口平稳呼吸,一边伸手到桌肚里去拿药。
双肩包左侧第二个暗袋里,她的手轻车熟路,却出乎意料地扑了个空。
不可能啊,她和哮喘平安共处这么多年,每一个随身携带的包里都会备上药,怎么会没有?
她有些慌了,要命的窒息感窜上来,她一把扯出桌肚里的背包,一股脑将里面的东西全倒到地上。
“药呢?我的药呢?”
她听不见讲台上老师的询问,耳边只有自己沉重疲惫的呼吸,缺氧的无力感侵占她的身体模糊她的视线,一把将她拖进了无尽的黑暗中。
*
许棠重新夺回自己意识的时候,首先感觉到的是自己人中上火辣辣的疼痛。
呼吸并没有不畅,想来是同学们替她找着了药,只不过这叫醒人的的方式还真是有够原始的。
她费力睁开眼,看到的是一方半掩的窗格,还有半阕漏进来的暗色天光。
“唉!醒了,醒了!”
身侧很近的地方传来了人声,许棠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躺在别人怀里的。
她挣扎着起身,一低头就看到了自己身上绣了荷花暗纹的衣裙。
她愣住,再一看自己的手,白嫩柔软,水葱似的指甲还留了寸长,怎么看也不像是用来读书写字的。
抱着她的人将她扶起来坐到凳上,许棠环顾四周,雕花漆木的摆设,勾画山水的屏风,满眼陌生的古色古香。
她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面前的婆子见她清醒,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好心宽慰:“罗姑娘,王爷和世子也不是无情无义的人,看在你父母的面子上,好歹给了你一个去处,你怎么能这么糟践自己呢?”
罗姑娘?糟践?
许棠后知后觉抬头,才看到梁上晃悠悠被割断的一截白绫,一摸脖子还泛着些隐痛。
看来是这原主想不开悬梁香消玉殒,才给了她这个倒霉鬼一个可乘之机。
婆子见她不说话,也失去了耐心:“今日之事我们不会告知王爷和世子,接送姑娘的马车明日一早就来,姑娘还是早些做准备,不要误了时辰。”
许棠默默点头,目送婆子出了门,消失在垂花拱门尽头,她起身反锁了门,迅速在屋内翻找起来。
顶了原主的身份,她得先摸清一下周遭的情况。
屋内陈设说不上富丽,但应该也算不上简陋,听方才婆子所言,她话里话外和什么王爷世子还有点关系。
她大概还留存着原主的身体记忆,随手一翻便看到了妆奁下压着的“绝笔信”。
原主一手簪花小楷,绝笔信差点写成了平生人物小传,许棠读来,短短时间内旁观过了她的一生。
这位小姑娘唤作罗嫣,原是王府内家生的小婢女,早年见间她父母同老王爷外出,途遇流寇为救主而亡,老王爷念及旧情,收了她做养女。罗嫣像半个小主子一般长在王府里,天资又生得好,渐渐生出了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心思,耍了好些手段去接近她的世子哥哥,府里老人见不得她这些下流心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就在世子订婚的当日,她居然给醉酒的世子下药,没想到却被光溜溜地从世子床上轰了下来。老王爷震怒,要把她扫地出门丢到山里自生自灭,她跌了面折了心性,绝笔信一写,便悄悄悬了梁。
许棠烧了这封再无用处的绝笔信,叹一口气,对着铜镜照过一番,这小姑娘生这么一副好面皮,干嘛要对着一个世子要死要活的。
男人只会影响我进步的速度,常年霸榜农学院前三的优秀单身女大学生许棠如是说。
既然要被扫地出门,许棠也正好省去了掩盖自己身份这一大麻烦了。
夜色渐深,她麻利地打包起自己明日的行李来。
罗嫣的闺房被她翻了个底朝天,未出阁的姑娘好像都是按月领的份例,银钱不多,但首饰不少,应该也能换不少钱。
再看衣柜,繁复层叠的衣物她不要了,全按着简洁舒服的路子挑,毕竟那绝笔信上说了,她此去绝不是什么繁华之地,也用不着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