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嵇耀号令嘉兰山的屯兵拔营起寨的时候,两军对垒的阵仗就打响了。
武义大将军丁令虽没有亲自领兵,但率领反叛军的正是其手下亲卫副官,再加上嵇耀一党的地方官员为反叛军大开方便之门,虽说没有主动投诚,但也就差夹道欢迎了,因此反叛军轻而易举就占领了沿线七八座城和县。
他们分三路从嘉兰山包抄到巡县,走来可谓顺风顺水。巡县处在三河交汇之地,离京城已经很近,嵇耀天天在营帐里等着嵇玄被诛杀,就可以大举进攻、直捣黄龙。
而北方军和皇家亲兵采取的却是保守策略,他们集结成小股小股的军队,以小船巡逻于三河河面上,于巡县以北的地界构筑防线,警惕反叛军渡河北上。
两军就在这河口处互相胶着,展开了拉锯战。
大军僵持的时候,北方军和皇家亲兵精神紧张,时刻严防死守应对大战;而反叛军的营地里则是另一番景象。
灶膛里炭火烧得很旺,上面铁锅里炖煮着大鱼大肉,冒着阵阵香气。不少士兵就敞着胸膛坐在地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一人将鸡骨头吐在地上,大骂:“什么正规军,呸,我看他们根本就是不敢打!”
“龟缩在河口算什么,整日里坐条小船漂来漂去,看得人都烦了,有种的和老子硬碰硬!殿下说杀十个正规军就能提拔成将军!”
“哎,你们知道吗,现在那皇帝留在民间,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北方军当然不敢打了。”
“原来是群龙无首啊。”讨论到此处,这些半路出家的民兵更加猖狂,就差跳舞助兴了。
也有稍微清醒一点的士兵疑惑:“北方军起码有五十万数,再加上七千装备精良的皇家亲兵,他们为何如此不敌,甚至一路选择后退呢?”
“你管他作甚,或许是害怕了吧,哈哈哈哈!”
反叛军撕毁伪装,一路在沿线城内征收粮草和壮丁,人数已经从最初的十万暴涨到三十万,其中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充作的劳工。
他们不仅要负责军事后勤,还要运送物资、修筑桥梁,这些农人被迫离家,荒置农田、忍饥挨饿,劳工营中天天都是咒骂哭喊的声音。
而反叛军们在山沟沟里训练多年,缺衣少食,又不得与外界沟通,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出来放风,他们更是变本加厉烧杀抢掠。
嵇耀只一门心思盯住皇帝,从来不在乎这些,因此军中所谓的纪律都只是一纸空谈,这兵当的和匪也没什么区别。
凡是反叛军走过的城镇,就经常看到一把火熊熊烧毁了民居,或是田地上几名士兵扛着武器,追着牲畜跑,在狞笑中一刀下去,把农人家中比命还重要的耕牛砍了去红烧。
“别抓我的鸡,那是我的鸡!”一名小姑娘哭叫着,被其母牢牢捂住嘴。
他们一家子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地看着这些匪兵在家中翻箱倒柜,拿走所有的金银物事、布匹细软,临走还不忘抱走厨房中仅剩的鸡鸭米面,欢天喜地,可谓满载而归。
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地上,用拐杖砸着墙哭嚎:“他们都是强盗,都是强盗啊……”
而在另一边,沈贵人自称在御书房偷到了嵇玄和地方官的来往书信,里头详细写了皇帝准备的下榻之地,细致到哪个时间,哪家民宿。
她将线索传到了嵇耀的手里。
“今夜目标在福来客栈留宿,所有人留守四周巡查。死士速速就位,务必要将狗皇帝人头拿来!”
“——是。”
夜黑风高,月亮被乌云遮蔽,最适合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
在黑魆魆的夜幕下,屋顶瓦片传来几声脆响,十几名武功高强的刺客飞檐走壁,化身一道暗影,穿梭于平屋瓦房之间。
有孩童在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窗外有嶙峋黑影嗖一下掠过,吓得蒙上被子瑟瑟发抖:“爹!爹!院内有鬼!”
在鬼影重重里,死士迅速逼近目标客栈,他们从各个方向包抄小院四周,将所有出入口堵住,泼洒桐油准备引燃,以杀灭后患。
而从正门看,那福来客栈牌匾下两枚红色灯笼,如同野兽猩红的双眼,诉说着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和杀戮。
一名刺客头领轻轻破开窗户翻身而入,没有发出一点声息,他站在廊口朝其他同伙比了个手势,众人一点头,等到齐数几声,立刻踢开房门一拥而上。
屋内没有点灯,唯有床上被子拱起一块,露出一点黑色头发,像是有人熟睡侧躺着。两名刺客不疑有他,迅速拔出长刀,狠狠砍了下去。
砍在被子上和砍在人体上,那触感的差异,就算不是经常刺杀的死士也能分辨的出。
几刀下去,棉花和尘埃满天飞,却唯独没有血腥四溅。
刺客首领目光一变:“不好,有诈!”
屋内几人立刻朝着各方撤退,刺客们速度很快,只是事情并不如他们所愿,再快的轻功也快不过守株待兔。
欲从窗户逃离的两人被外头射来的暗器打中,“啊”的一声惨叫从窗外掉出去,后只余一声人体坠地的重响,不知死活。
冲出房门的三人遭到围追堵截,夜幕里双方都没有点灯。
“嗖嗖嗖”破空的声音飞过,有人闷哼一声,刺客首领惊险后退,才看到方才站脚的地方正扎着一排银色钢针。
一名刺客捂着被射中的肚腹:“暗器有毒……你快走,回去禀报主子,密信的情报是假的!”
刺客首领心下震惊,他还有更坏的猜测,如果皇帝宿在福来客栈的情报是假的,那么他们大军此行……
当务之急是赶紧将消息报告嵇耀,只是当他踩着同伴的尸首往外奔逃,看到的却是客栈外一圈亮起的火光。
熊熊大火蔓延飞快,夹杂着桐油燃烧的臭味,烟雾阵阵、滚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