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小时的候机时间。
“容哥,我们都知道你参加的《地下王冠》,祝你拿到冠军呀!”
不知道为什么,见自家爱豆在容修面前变了个样,还被对方逗弄得面红耳赤,完全颠覆了平日里内敛优雅的形象,女影迷们反而萌得不行,看容哥也越发地顺眼,两人互动简直太讨人喜欢了啊。
和容修说话时,胆子也大了起来。
“容哥,跟你说哦,我们臣臣从没和圈内好友这么亲近过呢,我们总怕他脾气太怪,人缘不好,看来并不是啊。”女影迷用丈母娘的口吻打趣道。这话说的相当有水平,直接含蓄地对容修表示,我们臣臣和你气场很合,你们很亲近。
“问题就在于,我不是他的……圈内好友。”容修的回答让姑娘们微微怔愣。
劲臣闻言抬了抬眼,忽然避开视线,盯着手机时间。
紧接着,大家就畅快地笑起来——是啊,娱乐圈内有真正的友谊吗,也许有,但是“圈内好友”早已成为网民吐槽的塑料关系。看着两人的互动,显然是发小一样的挚友关系呢!
“好了,到时间了,”容修站起身,绅士地朝劲臣抬手,把不情不愿不想离开的劲臣从沙发上捞了起来,回身看向曲龙,“看着他点,注意休息,还有饮食。”
“知道了,容哥,您放心。”曲龙下意识地回应,说完就愣住了。
哪不对?
影帝是我的影帝,大臣臣是我的艺人,我才是他的经纪人啊。
这种“托付”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就这样完成了“宠物抚摸缺乏症”的急诊任务,到了登机时,看热闹的商务人士们走在前面,女影迷们随后离开,曲龙和花朵拿着劲臣的随身行李先行一步,很快休息室就空了下来。
“身边就两个人?”容修望向花朵离开的身影。
“还有两名助理和两名警卫员,他们在经济舱,”劲臣魂不守舍地说,沙发过道里,他侧身看向容修,“我走了,两个月,好好拍,争取六月就回来。”
“嗯,再会,”容修点头,“祝你成功。”
“容哥……”
“嗯?”
“……”
劲臣微微仰头望着他,那双明亮的眼中满是不舍。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这种依依惜别的场面,若放在三个月之前,容修万万不会相信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不过有一个人对自己如此依赖,这感觉却意外地不讨厌。
他顿时失笑,叹了口气,张了张手臂:“来。”
劲臣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确认了眼神。
“过来。”容修说。
劲臣屏息凝神,听话地上前半步,小心地抱住了他。
只是轻轻地抱着。
再不敢像之前刚见到他那样无所顾忌。
他说过,不喜欢放纵别人。
这已经是他给即将情感枯竭的自己最大的恩泽了。
对方温热的掌心在背上轻轻地抚摸,抚平了即将远行的仓皇与心焦,令劲臣感觉到心灵的皈依与平静。
“等你回来,陪我去打拳。”容修在他耳边说,“用心拍戏,注意安全。”
“是,”劲臣也没多想,“我知道了。”
完全没有记性啊,忘了自己曾被对方挂在搏击网上逗弄,也忘了打拳之后,看房子时容修对他说过的话。
或许并不是忘了。
只是习惯了。
打从九年前开始,就一直被他困在网中央。
*
容修离开时还听见粉丝们或激动或伤感的声音,能看出来送行的影迷们多是死忠,候机的这段期间,她们仍然恋恋不舍地留在原地,听到飞机即将起飞的消息时,竟然有好几个眼睛通红。
容修并不理解疯狂追星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当然也有喜欢的歌手,但从没有过那种热忱和冲动。
它和爱情有什么区别?
它能转化为爱情?
顾影帝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是哪一种?
在此之前,这些问题他从没有闲心去思考,如今竟然情不自禁地跳出来,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但也并不十分在意,就像他曾经所说,不奢求,不强留,看造化吧。
*
商务舱里,花朵小心地提了提劲臣身上的绒毯,无声地和曲龙目光复杂地对视了一会。
大约是昨晚休息不好,又或者是刚才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上机不多久,劲臣说了句“我休息一会”就陷入了沉睡。两人都知道,顾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过了。
下午时飞机降落,仍然有一部分影迷前来接机,劲臣睡醒之后精神焕发,比往常更加的引人注目,影帝气场全开,引起机场粉丝和路人频频尖叫。
从对方的身上获得了巨大的信心与力量。
剧组派专车来接,一行人来到电影片场,劲臣也不矫情,和剧组一起住进条件一般的酒店,为时两个月的拍摄计划明日正式启动。
*
容修从机场赶回来之后,来到了井子胡同的爱乐琴行,琴行没什么客人,夫夫二人办的音乐教室在隔壁小二楼。老梁和小宇热情地接待了他,没等多久,钱、孔、张三位老爷子就一起赶到了。
他们去拜访了东四的佳农琴行。
也就是雷利农,雷老爷子。
八十多岁的雷老爷子身子骨相当硬朗,虽说满头白发略显消瘦,但双目有神,面颊红润,精气神十足。容修一行人到时,老头子正戳着大孙子肩膀大骂他懒惰,看见门口出现几个老家伙的身影,也没当回事,随意摆了摆手,让钱老他们随意坐,刚要继续打孩子,余光里见到一个劲朗的年轻身影。
雷老头先是扭着头呆了呆,紧跟着转过身子,眼睛一红,嘴唇也抖了抖。
容修迈进大门,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教会自己弹吉他的老师。
启蒙恩师。
那年容修才五岁半,甄素素带他来琴行挑选小提琴,结果遇见这位雷老板。
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跟个招摇撞骗……嗯,仙风道骨的老道长一样,捉住小容修的肩膀,摸摸小手,揉揉指头,掐骨捏筋,让他唱了个音阶,又来了一段视唱练耳。
和江湖调侃的那句“少年,看你骨骼清奇,是个练武奇才”差不多,雷老爷子当时就对甄素素说:“这孩子音感奇佳,手大指长,真是弹琴的好料子。”
无数回忆在脑中闪过,容修嗓子发酸,和店内的雷老爷子四目相对良久,还没等开口唤他一声“师父”,就见老头子朝他大步而来。
紧接着,在众人面前,这个井子门下一任当家,就被师父抡胳膊揍了一通。
雷老爷子挥起老拳头,在容修身上连捶带揍:“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啊?我以为直到闭上眼睛那天也看不见你了,八年啊,就打三个电话,你这个不孝的臭小子……”
容修静静地站在那,一动不动,任老头连揍带踢。
什么也没解释。
因为怕当初惹了事,会连累雷家,容修在边境几次犹豫,都忍住了思念老师的苦闷。
周遭的钱老爷子他们,都是雷老的徒弟,哪敢插手师父揍人,只能一边看着容修挨打,一边干着急。
直到八十多岁的老爷子喘着粗气,眼看着体力不支,容修才动了动,张开胳膊,将老头子抱住:“师父,您手不疼吗?”
“疼你奶个嘴儿!”老爷子拳打脚踢大骂。
“是是,可是我疼啊,师父,”容修说,“您不心疼么,我知道,您肯定心疼。”
雷老爷子一愣,瘪了瘪嘴,像个孩子似的,忍了忍,呜呜地哭了出来。
当年他把容修当孙子带,看着他从小小一丁点,慢慢长成优秀的青年,得知自己的宝贝徒弟惹了大事,老爷子有心无力,只恨自己没有能耐,民不与官斗,看着他远走高飞,老头的心都要碎了。
当年离开京城,不知还会不会回来,是雷老爷子亲自送容修登机的,连老容和甄素素都被容修拒绝了。
容修只对老头子说了一句话:“我对不起您,费了您的心血,负了您的期望。”
说是师徒,更是忘年交。雷老爷子是国宝级音乐家,吉他演奏家,民乐作曲家。容修五岁和他学习,他的身上有着雷老的影子。
这边雷老爷子哭累了,容修一边哄一边逗,周围众人这才安了心,生怕老家伙一口气上不来给气死了。
在佳农琴行一起吃了一顿当不当正不正的下午饭。
雷老的徒弟们基本上到齐了,除了已经去世的,来自京城各个区的六个老家伙,他们当中最年轻的五十来岁,容修自然是年纪最小的,是他们的小师弟。
老家伙们玩嗨了,还用各种乐器唱了会歌,京剧秦腔一起上,大家都喝了点酒,容修却是滴酒不沾,负责伺候局儿,师兄爷爷们也没劝,毕竟年纪小,而且还要去小渡家上班。
容修把喝倒在桌底的老爷子们都安顿在雷家客房里,和雷老爷子的小儿子聊了会关于《地下王冠》的赛事和今年的摇滚音乐节,晚上六七点的时候,容修开车离开了佳农琴行。
辉腾开下高架桥,容修一路收听城市交通广播,成功绕开了堵车的主干道,不成想,开出胡同子,就死死地堵在井子门次干道上。
正值晚高峰时,简直寸步难行,路况极糟,一起绕路的司机们全都弄巧成拙,从胡同出来的车越积越多,让本就拥堵的道路越来越堵。
容修刚出胡同就堵住了,二十分钟没有挪动两米,无奈地按了下蓝牙耳机,对赵光韧说明了下情况:“已经快到了,堵住了……”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胡同走出个女人,走路姿势不太对,身材微胖,容修推了推金丝眼镜,注意到女人的脸……其实她并不胖,而是肚子很大。
是个年轻的孕妇,手里还拿着车钥匙。
她走到容修的车前,就坐在了地上。
容修一脸懵逼:“……”
黑夜的街灯和刺眼的车灯里,她仓皇地环顾四周静静停着的车辆,都是私家车,她似乎想找到一辆计程车,大声地喊了两句什么,然后哀求地回过头,和身后坐在辉腾驾驶室里的容修对视上了。
女人看上去三十来岁,满脸的泪水,哀求地望着透过挡风窗盯着她的男人,她紧紧地捂住肚子:“帮帮我……好疼……帮帮我……”
这是要生产了?
容修吓了一跳,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看向旁边车行道。
旁边车行道上的司机降下车窗,诧异地瞪着容修,紧接着,不少司机都注意到了她,因为女人倒在了辉腾的车前,所以第一个反应就是撞了人——不过,并没有人指手画脚,或是出言指责,毕竟是豪车,谁知道车上的人什么来头,另外,车上不可能没有行车记录仪吧?
就算再成熟稳重,毕竟还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小伙子,容修显然有点不知所措,“生孩子的女人”这几个字堆在一起,让他完全缓不过神。
也完全没有被人碰瓷儿的概念。
很多司机都怀疑他遇见碰瓷儿的了,甚至有人用怜悯的眼神看向辉腾。
隔着挡风窗,年轻的女人望着他,哭着嗫嚅:“先生,求求你了……”
容修不再多想,打开车门,下了车,朝女人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