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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晋江文学城

他嘴里碎碎念地咕哝着:“大哥,我特么实在是没办法了啊,相比起来,音响师吃得开,挣钱多,在井子门站得住脚——总得找个谋生的行当吧?我家在南方,北上几年了,大专毕业之后,一直留在这,吃住刚够用,还住地下室呢,一分钱没给家里寄过。”

“你的收入那么低?怎么可能呢,”容修皱了皱眉,以为他受到了不合理待遇,“无穷动的生意还不错,怎么会那么拮据?听说,歌手工会管这种事……”

“女!朋!友!啊!”冰灰打断道,瞪大眼睛,“大哥!难道你没见过你老婆的购物车?!”

容修:“??”

“嫂子太会过日子了呀!”

冰灰的声音里拖着长长的江南尾音,“我这个,就不太行,花费很大的。交往两年了,一年十来万买衣服,她快毕业了,到时候,要是同居了,白天晚上出双入对的,总得攒老婆本儿吧,你懂的。”

容修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那一眼,太过冷漠。

英俊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而,事实上,他心中的二头身小人儿头顶出现了一团乱麻。

老婆本?

?!

同、同居?

(……)

容-不在服务区-修:“……”

好吧,显然这个话题超纲了。

尽管以前荒唐过一次。

在惊才绝艳的男人为自己谱写的生命乐章里,主题鲜明,乐器丰富,和声精彩,旋律华丽。但是,他似乎没意识到,要给“配偶”、“同居”、“性”、“爱情”新增一条音轨,也从来没有人建议过:你的“曲子”少了些什么。

不是不想考虑,而是压根就没意识到要考虑这方面。

同居?

白天?出双?

晚上……入对……

容-禁欲三千多天-修:“……”

刚才跑了不少路,身上出了点儿汗。

背脊上的抓痕,有了细微的感觉。

容修皱了皱眉。

回过神之后,他站在胡同墙边,像一根挺拔的标枪,望向艺人广场的方向。

他沉默了片刻。

“的确,就像你说的,会玩迷笛的很多,”容修忽然说道,“但是,艺术主要靠的是想象力,还有天赋。”

冰灰仰头看着他。

大哥的声音不大,仿佛在自言自语。

“这种想象力和天赋,太难得了。打个比方,学音乐的,就像爬台阶,老师们把知识交给所有的学生,大家学的都一样,一起登上了十级台阶。天赋欠佳的学生,不管他再怎么努力,都永远只能停留在第十级台阶上;而有天赋的,甚至不需要开窍,不需要扶持,他可以从过去的知识里汲取养分,依靠天赋的力量,继续往上,一直往上,面朝巅峰,登上十五级,二十级……”

说到这里,容修的眼底一片柔和,他看向发愣的冰灰,嗓音中染上几分撼动心弦的力量:

“我想,你的电子乐、录音软件、编曲采样、创作力应该也不错,特别是你的想象力,你玩Push的时候,我从中看见了灵光一闪的东西,那些都是你的财富。你有别人求而不得的天赋,还有这个梦想,如果你喜欢音乐,弃了,就可惜了,将来也许会后悔,不管赚多少钱,都不会觉得幸福。”

聂冰灰仰着头,微微张着口,愣愣地看着他:“大哥……”

“别放弃,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容修说。

冰灰:“……”

谁能体会到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心潮澎湃。

百感交集。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世界上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劝他不要放弃梦想的人。

所有人都在问,在京城打工赚得多不多,能存下多少钱?却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你工作得快不快乐,你幸福吗?

——加入甜咒?

其实,聂冰灰心里很清楚,甜咒走朋克风,并不需要键盘,他们看上的不是自己的才华,只是需要一个井子门的名人,一个“酒吧高手”的噱头,还有自己这个不男不女的样子,来彰显他们“英雄不问出处”的高尚情操,带动一下话题和流量罢了。

只要签华放娱乐,加入甜咒,从今以后,就是职业音乐人,就算不被重视,只是打杂的,也不算放弃梦想吧?

不再踌躇不前,不再茫然无依。

就像大哥说的,不能放弃。

在自己最左右为难的时候,遇见了这个大哥,也许就是天意?

就在聂冰灰紧握双拳、憧憬未来的时候,周国槐老大爷从他身后的小店出来,手里拿了两杯奶茶和一瓶矿泉水,笑着把奶茶分给两个小伙子。

聂冰灰扭头看向容修,容修抬了抬下巴让他随意。

冰灰犹豫了一下,觉得像大哥这样酷酷的男人,应该不喜欢喝甜的,于是挺不好意思的拿了那杯哈密瓜的,把原味的留给了他。

周国槐把原味奶茶递过去:“喝吧,请你们的。”

容修下意识想婉拒,但“长者赐不敢辞”,于是看向那瓶矿泉水:“那个……行么?”

周国槐一愣,笑着把水递给他:“快喝吧,你嘴唇都白了。”

看着青年站在夕阳里,仰起脖子喝水的模样。飘逸的头发,滑动的喉结,潇洒的动作……光是喝个水,都能拍电视广告了!……嗯,怎么看,怎么喜欢。

这是上电视会火的天生明星相啊。

周国槐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容修:“……”

老周家虽然住在东四国贸附近,但落海西太有名了,他对这里也有较深的了解,很清楚全国各地的音乐表演工作者几乎都汇聚在这一片。

这附近有无数家地下旅店,很多孩子依然过着一首歌三十块钱的艰苦生活,他们一晚上要在夜店连续跑三到五家夜场,才能保证交得起房租和填饱肚子。

眼前的这个穿着灰色运动服的“假丫头”小聂,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至于,这个自己看上的小伙子……

倒是让他这双精明犀利的老眼睛看不透呢。

之前在地下通道试探地询问,对方随口含糊了过去,似乎并不愿意说自己的工作,老周也不好追问。

“大爷,我以前在艺人广场没见过您,”聂冰灰说,“第一次来吗,刚退休?”

“我看起来那么老么,我才六十岁,要退休还有十年呢。”周国槐说着,整理了一下夹克,又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在小马扎上端端正正地坐好,转身看向聂冰灰,让自己看上去更有领导的严肃派头,“我,还在工作,媒体行业。”

“啊?媒体……记者?您该不会想把今天的事播出去吧,我们可没打架呀。”冰灰紧张地说。

想到摇滚圈的风评本就不好,“媒体”这两字太吓唬人了,简直是摇滚圈的阶级敌人啊。

“你们看综艺吗?”周国槐悄眯眯地往旁边瞥眼,询问地看向容修。

容修想了想:“很久没看选秀节目了,这些年,电视的话……只看新闻联播。”

嗯,不开玩笑。看新闻是部队和军校的规定,不想看也得看,有时候要集体看。

周国槐打蔫:“……”

现在的年轻人都看电脑,可是iVocal上也有重播啊。

看新闻的小伙子?

工作考核?

该不会是国家公务员吧,那就不可以上选秀节目了啊。

刚要开口问对方的职业,聂冰灰就很给面子地捧了一句:“我知道啊!那个节目,我知道!”

“你看过?”周国槐眼睛一亮,职业病发作,连忙就地做街头调查,“太好了,小姑娘……不是,小伙子,你觉得,那个节目做得怎么样?”

“……”聂冰灰瞪着老大爷,突然嘿嘿一笑,“您说那个节目啊,嗯!做得很不错啊!”

“真哒?”周国槐乐了,“是我做的节目!真的很不错?”

冰灰也乐了:“是啊,超好看的,特别的整齐!大家跳舞动作一样,唱歌嗓音一样,长相也一样,连赛后采访,各种互夸,台本儿也是一样的!太棒了!”

周国槐:“……”

容修:“……”

气氛有点诡异。

除了音乐之外,这小子似乎还有把天儿聊死的天赋。

三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嗯,舞蹈是韩归的曲艺手把手教的,嗓音是后期一点点做的,长相是他们自己跟潮流整的,台本互夸是一个作家写的……

这特么就是年轻观众的反馈?

妈哒!

周国槐老脸一热,差点抬屁股就走。

就在这时候,容修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显,礼貌地看了一眼周国槐,见对方不介意地摆了摆手,才接听了电话。

是赵光韧在催他回去吃晚饭,他说“外卖就快凉透了”。

就在容修挂断电话、还没熄灭屏幕的时候,他听见冰灰在身后惊讶地说了一句:“破车库?”

他转过身,看向冰灰。

容修很清楚眼前的这个对音乐有着特殊感情的青年所说的“破车库”,就是他的手机桌面背景图,带着些许复杂的目光瞟了屏幕一眼,他把手机正面举在冰灰眼前:“是的,破车库,你也知道这里?”

“当然啊!对我来说,那是圣殿!我的音乐殿堂!!”冰灰惊呼着,下意识地抬手,仿佛有冲动想摸一摸屏幕里的照片。

深色调的照片上,华灯初上的月色中,门面粗糙却又霸气的建筑冷酷地矗立在繁华都市的街边,看上去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充满了洛杉矶贫民窟的街头风情,围墙上有五颜六色的涂鸦,用卡通英文写着“Don''tTellMama”,让人一眼就能认出,那是十年前全国屈指可数的LiveHouse之一。

容修困惑地看着他:“殿堂?”

冰灰伸着手,但他没有去碰,像是不忍亵渎般地,手指停顿在屏幕前,他甚至有些发抖:“那年,在下寒窗苦读,小学刚毕业……”

容修:“好好说话。”

冰灰:“哦。”

周国槐:“……”

“我十来岁那年,第一次来京城旅游,住在东四环,旅店的马路对面,就是破车库。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LiveHouse。

“我在旅店住了三天,每天晚上,破车库的大门外,都会站满歌迷,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黑色的,像披风一样的长袍。

“不多久,就会有一辆七座车开过来,他们一看见那辆车就会尖叫,趴在窗台上往马路对面看,那场面,啧啧,真让人大开眼界啊。

“然后,我就下楼了,打算看看热闹。不过,破车库不让我进,因为我没成年,还没钱买票,只能站在大门外。我在门口站着,能稍微听见一点儿音乐声,后来有一些迟到的歌迷进去,大门一打开,轰的一下,音乐就喷涌了出来……

“摇滚嘛,你们懂的,一点不夸张,轰的一下,真的是从大门里头往外喷出来的,拍了一脸那种,太爽了。”

聂冰灰眉飞色舞地说着。

“我当时就站在大门外,舞台太远了,直晃眼睛,但是音乐声很清晰,我清清楚楚地听见,有个男的在舞台上唱歌,当唱到副歌的那句“It''sMyLife”的时候,所有的歌迷都在跟着他一起唱啊!

“我操!在下……我,当时就被震住了!!

“这才是纯爷们啊!这才是明星啊!太帅了有木有!

“这个破车库的门脸儿,对我来说太熟悉了,那天,我从夜里十点,一直站到凌晨,一直仰头看着它——

“像个圣殿一样,他们都穿着黑袍嘛,我觉得很伤心,觉得自己是个不合格的魔法师,所以不让我进。

“那时候还小呢,小学生,哪有什么梦想,写作文《我的理想》当科学家宇航员,都是瞎几把扯淡的。但是,那天晚上,我站在破车库大门外,仰着头,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个念头——以后……学音乐,好像也不错哦?

“所以回家之后,就学电子琴了,中学也上的艺术班,不过家里条件不太好,只能考了个京城大专。”

容修眨了眨眼,静静地听着他讲往事,周国槐也感兴趣地坐在小马扎上听。

或许,连冰灰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当他说到“一直仰头看着它”的时候,究竟带着怎样怀念的、憧憬的、打动人心的情感,又到底意味着什么。

其实,具体的,冰灰也记不太清了,那时候他才十来岁,哪来的什么深刻的情感?也许,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他树立了理想,慢慢地就将那个震撼的场面无限放大、夸张化了。但是,每当他回忆往事,每当他躺在地下室的床上,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累了,扛不住了,想放弃理想了——反正自己长得好,随便找个什么KTV打工,可能都会赚不少钱……每当他这样消极去想这些的时候,那一晚的震撼画面,都会像一个“楔子”打入脑袋。

远远的舞台上,灼眼的灯光里,那个男人唱的是——

“It''sMyLife

(这就是我的人生,

“AndIt''sNowOrNever

(把握现在,机会稍纵即逝,

“Don''t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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