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春秋魔头范首甲身边行走江湖两三年的吴桑榆心性早已超出同龄人,面色波澜不惊道:“是又如何,只要这一刀能杀死你就足够了。”
李长安看着容貌身姿逐渐出落成大姑娘的少女,无奈叹息道:“吴桑榆,你为何要练刀?”
天下武功招式成千上万,其中为世人所熟知的不过十来种,但刀法历来走的都是刚猛的霸道路数,不似剑术那般有阴有阳柔中带刚,故而极为不适合女子。可范西平偏偏让少女练了刀,且只练一刀。若吴桑榆当真有几分天赋,照此下去只会刀走偏锋,成不了气候。可若只是为了在适当的时机,递出这适当的一刀,再给吴桑榆七八年的功夫,那方才的结果就不一样了。
果然,吴桑榆面无表情道:“因为你用剑。”
所以我要用刀杀你!
已是寒冬时节,只着一身单薄衣衫的李长安竟疼的汗如雨下,她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嘴唇却最终沉默无言。
玉龙瑶感受到压着伤口的掌心传来温热触感,忍不住低声道:“公子,前边十几里外有几户人家,咱们先去那暂歇一夜。”
李长安不再看少女刺客,别过脸嗯了一声。
走出没两步,她忽然出声道:“吴桑榆,我记得你娘亲姓封,正巧鹿台湖有个与你娘亲年纪相仿的女子也姓封,名叫封不悔。她与你一样,能见气。你若不急着走,便去湖畔的木屋村见见她,不过她娘子刚离世,你可别耍性子。”
言罢,李长安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一旁的陆沉之板着脸平静道:“再你说能见气时,她便走了。”
李长安摇头失笑:“这丫头的急性子倒是一如从前。”
几日之后,落下了今年头场雪。
李长安独自一人来到鹿台湖畔,状如鲤鱼跃湖的鹿台石下一人一狼相互依偎,女子身姿绰约,望着雪狼的眼眸中满是情意。
李长安轻柔走到她身后,嗓音平淡道:“见你如此,我便安心了。”
女子倚靠在雪狼温暖的怀里,好似两耳不闻身外事,抬起手轻轻托住飘落的雪花,却在接触到她掌心时都化作了水。
李长安又道:“听闻你要出山游历江湖,其实这样也好,免得那妇人贼心不死,你走后婆罗门的弟子我会……”
女子忽然开口打断了她,道:“婆罗门的弟子不必你费心,只要我不在这里,便不会有人再来。至于忘情谷,我自会替她安置妥当,不劳王爷操心。”
从始至终都不曾回头的女子,轻声叹息:“李长安,你走吧,从今往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李长安呼出一口雾气,最后看了一眼二人的背影,轻声道:“保重。”
不知从何时起开始穿绿衣的女子,伸手搂住了雪狼的脖颈,把头埋入细软的狼毛里,呜呜声听不出是哭还是笑。
雪越下越大,好似没个停。
以砍柴为生的樵夫夫妇直到西屋人去房空也没瞧见那美艳女子口中的那位公子,但有这么一位美娇娘做婢女,想来那位公子必定家世不俗。临走前,还给了五十两银子买了他家的牛车,这让人到中年却膝下无子的樵夫夫妇感激涕零了好一阵,硬是给人送上了官道,才含泪辞别。
玉龙瑶要照顾伤势未愈的李长安留在了车内,嫌车内憋闷的陆沉之便自然而然当起了车夫。李长安枕在玉龙瑶的大腿上,闭目养神,脸色依旧苍白。
知晓她并未睡着,玉龙瑶轻声道:“公子,按咱们这个脚程,年关前怕是赶不回邺城了。”
李长安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笑道:“那就不回,反正家里也没人等着。”
玉龙瑶刚想说若叫燕大将军听去,定要气的跳脚骂娘,但话到嘴边又转了弯,问道:“那咱们去哪儿?”
李长安冲她眨了眨眼,“咱们去兖州好不好?”
玉龙瑶笑容里带着宠溺,“公子想去那做什么?”
李长安嘿嘿笑道:“能做的事儿可多了,可以去瞧一瞧马踏如奔雷的雁岭关,尝一尝龙潭虎穴酿出的黄沽酒,还有与北雍不一样的边塞风光,听说那里的小娘样貌温柔可人,性子却如下山猛虎,急眼了连爷们儿都敢揍,与咱们北雍的婆娘有的一拼,不想随我去见识见识?”
玉龙瑶低眉敛目,轻柔道:“想。”
车外的陆沉之抽了那头原本是耕田的老牛一鞭子,奈何风雪渐大,老牛心有余而力不足,哞了一声,仍旧走的不紧不慢。
她开始有些后悔当这个车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