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一杯解千愁
一壶清酒,几样别致小菜,两人对坐。
玉龙瑶倚在门边淡然瞥了一眼窗边的陆沉之,继而收回目光,将心思都放在了门外。
来的路上李长安提过几回此行的目的,大半是讲给陆沉之知晓。虽说死士只领命行事,不问缘由,也不必知晓内幕,但显然李长安已将玉龙瑶视为不可或缺的唯一心腹,若非生死关头,定不会让她身陷险境。
李长安神情惬意,提过酒壶揭开盖低头轻嗅,眸子里有了几分精神抖擞,她抬手晃了晃,朝怔怔出神的秦归羡道:“二小姐,一杯解千愁?”
秦归羡愣了愣,似想起了那年在黑水郡与李长安狭路相逢的往昔,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自觉递了空杯过去,道:“你曾说只要祁连山庄一日不曾没落,便得养你一辈子,如今可算不得我食言。”
秦归羡未尊称王爷,仿佛这只是一场故友相逢,李长安本就不在意这些,一面斟酒,一面道:“那倒未必,祁连山庄里藏着的金山银山够养我北雍王府几辈子,二小姐,丑话说在前头,我此番是奔着打家劫舍来的。你也瞧见了,咱们加上你也就四个人,姓白的可是领着一千精骑,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一群久经沙场的精兵良将,祁连山庄号称门客三千,又有几个真正乐意舍命陪君子?”火山文学
秦归羡捏着酒杯,沉默不语。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平民百姓也好,将相王侯也罢,乃至江湖中人更是如此。
原本秦归羡便对李长安没报多大希望,如今坦言相待倒叫她安心不少。只是细细回想,仍有些背脊发寒。
秦唐莞是最早一颗种在祁连山庄这片田埂上的种子,她秦归羡是第二颗,亦是最关键的一颗,牵一发而动全身。庄家长势如何,李长安从不关心,只是时而推波助澜,待到时机成熟她便来了,该收走的一分不落下。
太学宫曾有一位德高望重的稷上先生评说春秋三魔头,范西平擅谋,不为人谋,不为君谋只为天下谋,其心比天高,奈何局限于自身,一人之力终归难平天下事。余祭谷骁勇善战,千古名将,却为忠义所累。唯独李长安,文武双全满腹雄才,可惜女子之身,难容大义,否则不失为一代巾帼枭雄。
如范西平那般的神仙人物秦归羡无法触及,但如今在她眼里,李长安此人,可恨更可畏。
事到如今,李长安也不怕秦归羡跟她翻脸,浅饮了一口,笑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祁连山庄的家底与其充了军饷不如落在我手里,以你我之间的交情,二小姐日后若想东山再起也不是全无可能。”
秦归羡缓缓抬眸,似笑非笑:“眼下你都袖手旁观,我还能指望日后?”
李长安眨了眨眼,“那是自然,我李长安何时食言过?以往我穷途落魄二小姐都不嫌弃,怎的如今有了身份反倒不信了?究竟是信不过人心,还是信不过朝廷?”
秦归羡直言不讳:“二者皆有,老祖宗亲信朝廷,朝廷便派人马来剿灭祁连山庄。我信你又如何,你堂堂北雍王是能挡下那一千精骑还是能保住我宗门根基?”
李长安二指时不时轻敲桌面,沉吟片刻后问道:“你父亲秦修竹可曾表态?”
早在大战前夕,分道扬镳之后,玉龙瑶等人在沸水城已将祁连山庄上下摸了个六七分透彻,李长安花了半日功夫才看完那份叠厚厚的谍报。其中所述秦学鸿膝下子嗣三房,长子秦延亭天资卓绝深受宠爱,次子三子则平平无奇,自古长幼尊卑,尤其是崇尚武力的江湖宗门,长房一脉自然被秦学鸿寄予厚望。许是前两代人太过得天独厚,老天爷不再眷顾老秦家,长孙秦修竹自幼平平庸庸,文不成武不就,及冠之后便接掌了庄内营生,做起了寂寂无名的“账房先生”,且娶了一名小门小户的女子为妻,诞下一女后那红颜薄命的女子便消香玉陨,雪上加霜的是没过几年秦延亭便死于一场死斗,前无高堂后无香火,一夜之间长房在庄内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如今秦学鸿还给长房几分颜面,不过是看在秦修竹这些年结识了不少达官显贵,与山庄还有些用处,以及秦归羡多年积攒下的劳苦功高罢了。
自打秦唐莞叛逃后,秦学鸿还未曾出关,此次祖孙再见,若秦修竹仍旧忍气吞声,那秦归羡的下场多半九死一生。
秦归羡抿着唇,低声道:“父亲让我待在别院谁也不见,也不许插足庄内任何事务。前几日他与扶山郡郡守高庭祖吃了一顿酒,想来与老祖宗心思一样。”
李长安会心一笑,总算还有几分为人父母的模样。
饮下杯中酒,李长安轻笑道:“既如此,你就听你父亲的话,好好待在你的一亩三分地。散尽家财固然可惜,但总好过家破人亡不是。”
秦归羡抬眼望向一夜之间仅剩孤身一人的李长安,想问一句“当年,你可甘心”?
放下酒杯,李长安起身道:“走吧,领我去见见你父亲。”
“好。”
话音刚落,秦归羡身形未动,紫衫木的厚重门扉便被人一脚踹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大步流星跨入门槛,朗声笑道:“二姐,怎的来喜来楼也不跟我打声招呼,都是自家人还客气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