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女儿归
深秋入寒,初冬将临。
这个时节于幽州的百姓而言,大都苦不堪言。正所谓山高皇帝远,“远在要荒”之称的幽州穷寇山匪年年层出不穷,以至于本就不富裕的南疆之地更加贫苦。朝廷无作为,百姓便自强,于是滋养出了许多行侠仗义的绿林好汉。久而久之,这些意气相投的江湖侠客们便聚拢成群,在这片穷山恶水中竖起了一面面正道大旗,各种有名无名的大小宗门遍地开花。
至今,幽州境内的江湖宗门数目仍是整个商歌王朝之最。
巨灵江以南的黑水郡,因前些年春秋女魔头的光顾再度名声大噪,紧跟着又掀起了一阵尚武之风。只不过脱颖而出的新秀屈指可数,老话说,富不习文穷不学武,如幽州这般的穷乡僻壤十几年也难出一个武道宗师。
但鸦窝里也有出凤凰的时候,江左扶山郡便出了一个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宗门。
祁连山庄。
其庄内号称门客三千,老庄主秦学鸿百岁高龄,一身修为深不可测,为人豁达直爽,年轻时广结四海,给祁连山庄攒下不少香火情。此后循循渐进几十载,才有了祁连山庄如今的深厚根基。
许是痴迷武道,秦老爷子中年时偶得机缘,不知从何处得来一本心法秘籍,至此沉迷于采阴补阳之术。每年送往祁连山庄的鼎炉数不胜数,以至于扶山郡及周边稍有些姿色的女子不是远嫁就是落入虎口。汉子们虽叫苦不迭,但无人敢忤逆这位一手遮天的武林泰斗。旁的不说,秦学鸿可是实打实的一品大宗师,若非走了邪门歪道,当年武林盟主的位置恐怕还轮不到慕容春风这个年轻后生来坐。
离扶山郡几十里外的一处小镇,一群衣着光鲜的武夫在街道上策马疾驰,领头的一骑一声令下,身后十几骑各自散开,朝不同方向奔去,似在追赶什么人。
陋巷里,一名身披斗篷的年轻女子躲在另一个女子身后,双手紧紧拽住兜帽遮盖住自己的脸,瑟瑟发抖。
巷外,马蹄声渐远,扬尘四散,不时传来几声咒骂。
前边的女子转头,轻声道:“姑娘,没事了,他们走了。”
年轻女子梨花带雨,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颤声道:“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女子搀扶起她,轻笑道:“举手之劳罢了,我也不是什么女侠,我叫秦归羡,姑娘唤我名讳即可。”
年轻女子刚要站起来,听闻此言,腿肚子一软,又瘫坐在地,浑身颤抖如筛,惊惧道:“你……你姓秦?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方才那群佩刀剑的武夫,衣着统一,扶山郡方圆百里的瞎子都认得,那是祁连山庄的庄内弟子。身为山庄二小姐的秦归羡怎会不认得?他们若追的是穷凶极恶的山匪,秦归羡自然得拔刀相助,但眼前这个身形单薄的年轻女子,怎么看也不像大奸大恶之人。
十四岁便跟着父亲打理庄内事务的秦二小姐,对这些堪比流寇山匪的门内弟子最是熟稔,如此成群结队的出现在扶山郡周边的小村小镇,无非就是为了给家里那尊老祖宗寻鼎炉罢了。早些年,自幼读圣贤书长大的秦归羡,也曾趁着年少气盛的年纪私下里偷放过几名身世可怜的女子,秦学鸿知晓此事后并未责罚她,只说若再有下次,就拿姐姐秦唐莞来抵数。从那时起,秦归羡便再不敢忤逆这位视人命如草芥的老祖宗。
但如今不同了,江湖要变天了。
秦归羡托起腿脚发软的女子,低声道:“姑娘莫怕,天底下不是只有祁连山庄的人才姓秦。”
女子惊魂未定,勉强站起身倚靠在墙壁上,刚要开口便愣在了当场,脸色瞬时煞白如纸,目光惊恐万分的盯着秦归羡身后,犹如白日见鬼一般骇人。
“老夫道是何人如此大胆,原是二小姐,不知二小姐何时回来的,怎也不知会一声?”
秦归羡缓缓转头,有意无意将那女子挡在身后,盯着那神出鬼没的人瞧了片刻,微笑道:“沈摧浪,你何时也干起了这等龌龊勾当?”
立在墙头上的灰头老者挤出一丝苦涩笑容,也不解释,抬手放在嘴边吹响哨声。不消片刻,马蹄声去而复返。
“你骗我!你果然与他们是一伙的!”
女子猛然推了秦归羡一把,身子死死抵在墙根下,满脸泪水,眼神悲愤而决然。
许是未料到女子竟如此刚烈,秦归羡大呼一声“不可”,情急之下伸指探入女子的口中,一阵钻心之痛传来,尝到血腥之气女子却并未松口,反而下口更狠,好似恨不得咬断她的手指才罢休。
本是救人,却事与愿违的秦归羡也不还手,任由女子咬的满嘴鲜血。灰头老者见状不妙,这才跃下墙头,一掌刀打昏了女子。
被秦归羡唤作沈摧浪的灰头老者只不过是祁连山庄二等门客,死一个不轻不重的鼎炉不打紧,二小姐若当着他的面被这女子咬断了手指,那位长房大公子绝不会轻饶了他。
将女子交由赶来的门内弟子,沈摧浪瞥了一眼秦归羡尚在淌血的指尖,面色阴沉道:“二小姐,随我等回庄吧。”
秦归羡撕下一片袖口,随意裹了手指,默不作声,转身走出陋巷。早有门内弟子腾出马匹,她翻身上马,余光瞥了一眼被当做麻袋一般丢在马背上的年轻女子,策马前行。
人有三六九等,祁连山庄的门客亦有贵贱之分,并非什么样的武夫都能翘着脚做大爷。如沈摧浪这般的三品小宗师放在其他宗门,足以撑起半壁江山,但在高手如云的祁连山庄便只能是个不起眼的二等门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