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一纸文书讨新王
近来商歌朝堂有个升官发财的新路数,使的不是银子,卖的也不是文采韬略,更不是攀权附贵的微末伎俩。只不过富贵自古险中求,能否一朝登云,还得看自己本事高低。好比那兵部侍郎陈玄策,班师回朝后连歇脚都顾不得,隔日就在御前痛斥北雍新王荒唐行径,说的是唾沫横飞,慷慨激昂,大骂李长安乃欺君国贼。
自打李长安大闹长安城,明眼人都知晓女帝陛下对这位新王的态度,不打不骂,听之任之。只要不干出格的事儿,女帝陛下皆不予理会。
可这回不一样,八万大军东征,那可是家国大事,岂能儿戏。
依照陈玄策在朝堂上的说辞,李长安就差举兵造反了。什么叫做“谁敢攻破此城,便是与北雍为敌”?这不明摆着维护东越?眼瞅着自家人就要打胜仗了,她倒好,一勒马蹄子把敌人护在身后,还拿剑指着你,说这是我的人,要打也得我动手,你敢动一下试试。
文武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面面相觑的,有事不关己的,就是没哪个上前一起跟着骂的。
这一仗在李长安的搅合下,犹如小孩儿过家家。
但有一个不争的事实,余祭谷战死。
在这个前提下,大多数人都会觉着,李长安此举的争功之嫌更大于谋逆。何况,封王才过不久,人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做富贵不享,去为了区区一个三州小国谋反,她李长安脑子被驴踢了?
正所谓君心难测,尤其当龙椅上坐着的是一位女帝时便更加难以捉摸,殿下群臣缄默不言,不惹是非,也不愿是非招惹自己,兵部在尚书大人赵长庚的压制下没能给他添上一把柴火,陈玄策一时间颇有些孤掌难鸣。
就在此时,龙椅上的九五之尊发话了,“陈侍郎,朕若给你三年,你可能独掌边关?”
独掌边关?
谁人不知北雍三十五万甲士只认燕字旗,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燕字军也不可能归顺于他陈玄策的麾下,除非那三十五万人死绝。
金銮殿上,除了兵部都在等着看笑话。
你陈玄策若非依仗父辈功勋,每年仅靠荆幽两州的绿林山匪打打牙祭,顶多挣个五品校尉,去西北边关?送死都嫌官小!
陈玄策一腔热血涌上心头,倒也有几分骨气,一撩衣摆跪在殿下,头磕的闷响,朗声道:“微臣不才,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就是这一骂一跪,惹得女帝陛下龙颜大悦,说我朝良臣猛将各个赤胆忠心,无愧先祖,何惧北蛮。正待满朝文武细细咀嚼,尚未回过味来,女帝转头就封了陈玄策一个二品龙胆将军,择日赴青州,接掌一州兵马,辅佐燕南王。
陈玄策当即再磕头谢主隆恩。
待到下朝,兵部尚书赵长庚撮着牙花子直摇头叹气,看也不看陈玄策,挥袖出了殿门。
喜上眉梢,刚迁升的陈玄策走路都带着春风得意,只不过才走到宫门口,他猛然脚下一顿,脸色骤然剧变,跺脚骂道:“好你个李国贼啊,抢我功名不说,还害我陈家几代忠良啊!”
青州是个什么地界儿,那比虎狼之地的北雍好不到哪儿去。文官尚好些,就当修身养性去了,武将那是说什么也不肯去的地方。不为其他,只因掌兵将领人人出自北雍,领头的就是那齐家齐阳翰父子。
陈玄策这一去,与其说是迁升,不如说是被女帝陛下贬出了京城。
官途攀登哪有那般容易,但有人竹篮打水一场空,便有人平步青云登龙门。
今年春闱大放光彩的三甲进士宋寅恪,一纸弹劾送到御书房,不提文采如何斐然,只字字一针见血便叫姜家女帝拍桌叫好。文上书提二字,一忠一佞,七论长野之战,六说北雍新王,最后以北线东西两座门户再引天下局势而收官定论。
次日,宋寅恪得女帝陛下亲召,赐封天子近臣儒林郎,可入御书房,辅佐女帝执笔批朱。
何谓光耀门楣,这便是光耀门楣,家乡祖坟都得挨个冒青烟。
这下满朝官员都摸着门道了,陛下并非偏袒北雍新王,只是要骂也得骂的出水准,如陈玄策那般的武将粗人跳着脚吱哇乱叫就差把人祖宗十八辈都骂个遍也难讨女帝欢心。
一时间,满长安城都流传着一句话。
要想谁人不识君,一纸文书讨新王。
正当大街小巷飞短流长时,一头由玉龙瑶亲手熬养的雾里白就带着消息飞到了东越皇城。这头堪称可日行千里的雪白矛隼神俊非凡,宛如一片雪花轻盈落在李长安的手臂上。
展开竹筒内信笺,李长安勾了勾嘴角,反手一扬,信笺已化作齑粉随风而逝。
对坐白衣女子眼眸轻抬,嗓音清冷道:“你要在我这儿待到何时?”
李长安拈起一颗白子,观望着盘中棋局,懒洋洋道:“你就不想我多陪你些时日?等回了北雍,你我再见便不知何年何月,或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也尚未可知。”
洛阳眉头一拧,忽然觉着心烦意乱,手中黑子才落下,李长安便笑了,“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