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露了一手也就罢了,公主殿下都出手了,岂能战败!
从城内涌出的东越骑卒清理完城墙下的散兵,井然有序朝战场两翼铺开,吴金错看了一眼身边前不久才提拔上来的年轻校尉,满脸视死如归,手中却忍不住不停的摩挲马缰。一旁的老卒见状,不由得笑了笑,拍了拍年轻人的后背,无声鼓气,年轻校尉赧颜回以一笑。
吴金错生于皇宫,长于皇宫,从来不觉袍泽情谊如何弥足珍贵,此刻他只希望,这些人都能活下来。
吴金错不善言辞,更说不出鼓舞士气的言语,但大敌当前,总觉着该说些什么才合适,想了想,最后道:“诸位同僚,生死同当,杀一个抵命,杀两个赚本,杀不够数的,我吴金错替诸位补上!”
马蹄扬起,噌的一声,金错刀出鞘!
一里外,上万把战刀同时出鞘!
两股洪流相冲,刀刀碰撞的金石声,人与马的嘶吼声,哀嚎声,瞬时响彻长野之上。
一路斩下数颗头颅,吴金错调转马头返身再度冲杀,耳畔不时有破空声呼啸而过,明枪易躲暗刀难防,不仅眼前有刀影不停劈来,左右身后更有不知何时便劈砍而来的一刀。以前只知双拳难敌四手,如今才终于明白,何谓寡不敌众,任你武艺高超又如何,可敌的过这上万把杀人刀?
一波冲锋过后,双方各自拉开一个半圆的弧度,调转马头期间重整阵型,准备第二次冲锋。骑兵冲阵从来不恋战,马匹只有在冲锋时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优势。
间隙时,吴金错转头望了一眼,不禁背脊发凉。
己方骑阵仍在调转中的势头,敌方却已重振旗鼓,迎面直冲而来。
城头上观战的中年儒生面色一沉,身旁的魁梧老者亦是面色凝重,站在高处自然瞧的更清楚,双方人马在第一次短兵相接中战力相当,东越骑军在人数上占优却也未讨到便宜。但在随后的阵型调转中,东定骑军明显弧度更小,速度更快,几乎不留余力,一直保持冲锋势头。
这种打法在一甲子前屡屡可见,最早源于北府军,而后传于燕字军,如今又被出身北雍的白起再现。
第二波冲锋,几乎大江东去,丝毫没有挽回的余地。东越骑军被一冲而散,只得各自报团取暖。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局势已然往一边倾倒。
一袭白衣飘然落在二人身后,压着怒意道:“大将军,还不增兵?”
余祭谷没有吭声,楚寒山亦是一言不发。
此时增兵,虽可为战场上剩余的袍泽解围,却不利于往后的战事。敌方不过区区一万人马,便打的两万东越精锐溃不成军,再出兵即便胜了,城内的这些甲士百姓该作如何想法?
咱们是不是打不过商歌?
城门是不是要破了?
人心一慌,军心便不稳,接下来还怎么打?
难道这一万骑军便要逼得他余祭谷出战,还是初战就逼得东越不得不拿出最精锐的陌刀骑?
良久,余祭谷才沉声道:“请殿下退回城内,就是死,这两万人也得死在战场上!”
洛阳凝望着魁梧老者微微颤抖的背影许久,未曾后退半步,反而走上前,与二人并肩而立。虽不知晓每一个人的名字,但她要亲眼看着这些人倒下,记住他们的身影。
这是她该做的。
一夜厮杀。
天色微亮时,城门再开,不等东越骑兵尽数涌出城,那些仅剩不到三成的东定骑军毫不犹豫,撤退离场。
晨曦冉冉,染透鲜红的铁甲与战刀,在金辉中更加殷红。
两万多具不分敌我的尸首上,仅零星站着寥寥数人。
他们抬头望向东日,脸上分不清是血,还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