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也不计较,笑着道:“正是在下。”
青衣女冠双手叠放在腹部,微微躬身道:“弟子程青衣,奉太上师祖之命,迎阁下入山。”
李长安哦了一声,挑眉道:“你就是程青衣。”
面色清冷的青衣女冠只打量了李长安一眼,便默然垂首,而后侧过身,抬手道:“阁下,请。”
李长安不再多言,举步走过门坊。
太行山的石阶不如武当山那般平稳,似是许多年不曾修缮过,刚走出半柱香的功夫,林白鱼的额头便冒出了细汗,脚步也不如先前那般稳当。这下可苦了丫鬟春晖,不仅得顾着自己脚下,还得顾着她家小姐。
程青衣始终恪尽职守,快了李长安半个身形,脚下如履平地,气机绵长。
李长安回头瞥了一眼转瞬便落到最后头的林白鱼,朝玉龙瑶使了个眼色,后者不得不再度放慢了步伐,以便照应。
转回头,李长安开口道:“敢问道长,你家太上师祖是何人?怎知晓我等今日上山?”
好在青衣女冠看似不谙世事,礼数却是周全,侧头微微垂首道:“阁下可曾听闻妙莲真人陈汝言,便是小道的太上师祖。”
李长安闻言失笑道:“原来如此,陈道长枚卜一术通玄,难怪算到我要来。”
末了,李长安又微微一愣,脱口而出:“这老道士还没死呢?”
话音刚落,便见一道寒光迎面射来,隐隐透着杀气。看来清冷如泥菩萨的青衣女冠,也并非那般不食人间烟火。
李长安自知祸从口出,赶忙亡羊补牢,道:“道长莫误会,在下与陈道长乃是旧相识,只是昔年那些故人大都魂归九天,没想到过了六十年他仍在世,委实有些惊喜。”
程青衣侧目望着她,不冷不热道:“承蒙阁下惦念。”
拿热脸贴了冷屁股的李长安不再自讨无趣,修起了闭口禅,直到走了半日功夫,山道旁出现一条蜿蜒小径,李长安这才招呼一声,停下了脚步。回头再看,早已不见林白鱼的身影。
李长安指着那条小径,佯装不知,好奇问道:“这路通往何处?”
程青衣神色有些犹豫,看了李长安半晌,才道:“无甚旁的,路尽头有一条大瀑布,门内弟子时常来此修行。”
李长安似是有了兴致,转头看向燕白鹿蒋茂伯二人,笑着道:“反正等着也是等着,不如去瞧瞧。”
燕白鹿拿路边断枝做了一处标记,几人踏上小径,往深处走去。
小径两旁绿荫葱葱,时而可闻山中鸟兽啼鸣,没走多久,拍水声便逐渐震耳发聩。走出小径,一条如白娟般的瀑布赫然出现在眼前,虽不及高岭悬瀑那般壮观,却有种小家碧玉的赏心悦目。
李长安面色平静,独自走到溪水边,看着不复往日的故地,眼眸中隐隐透着一抹哀伤,良久无言。
玉龙瑶只知李长安算是太阴剑宗的半个弟子,若算起辈分来,这青衣女冠怕是都的喊一声师伯祖或是师叔祖。但那几十份厚厚的卷宗里对李长安与白鹤仙子过往的旁枝细节未有一字半句,李长安私下里亦只字未提,自然对此一无所知。
只是回想那些年,她独坐阁楼,一页一页,一卷一卷,年复一年的看着那些白纸黑字,仿佛看尽了李家北府军的一世荣辱,陪着那个名叫李长安的少女走完了半生,不过那时她也到了风华正茂的年纪,也终于看懂了字里行间的沧海桑田。她曾问祖母,为何过了这么多年,仍要为李家效忠。祖母告诉她,李家忠于北雍,而北雍忠于朝廷,只要一日不曾更改,她们便忠于李家,至死不渝。临终前,祖母只留下一句话,做人,要对得起天地良心。
此时,玉龙瑶凝望着青衫的背影,心中悲凉。
李长安何曾对不起天地,何曾违背了良心,只是天地不曾对得起她。
不知站了多久,李长安缓缓蹲下身,拾起脚边一颗似火烧过的漆黑石子,轻柔道了一声。
“傻道姑,我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