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转回头,望了一眼山路顶头,不见寺庙,唯有古木参天。她忽然转了话锋,道:“昔年有个读书人,在南无寺前赋了一句诗,从此名声大噪,王小姐可知那句诗?”
王西桐沉默了半晌,嗓音有些发颤的道:“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李长安微微点头,再问道:“十几年后你父亲再来南无寺,在大雄宝殿前泣声又赋了一句诗,王小姐可知晓?”
王西桐神色有些愕然,不自觉摇头。
李长安笑而不语,走在最后头的黑衣老者忽然冷笑一声,替她道:“出入庙堂逢恶鬼,刮来膏血奉诸神。”
走在李长安身侧的洛阳面色微变,若有所思。
李长安不看脸上已惨无人色的王西桐,接着道:“佛法传至中原已有千年,南无寺执掌牛耳亦有五百年,期间不乏真正普度众生的得道高僧,可终究凤毛麟角,一尊佛陀罢了,如何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便是天上神仙也做不到如此,到头来不过是世上最荒唐的大话。你父亲倒是比天下人都看的明白,只是这等才情学识,在北雍做一方刺史,着实屈才。”
李长安说着,嘴角笑意渐冷,“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我看这些吃斋念佛的秃驴才是天底下最大的骗子。”
在崇佛的流沙城待了好些年,李得苦犹豫了半晌,扯了扯李长安的衣角,略有些委屈道:“师父,那些从西域来的和尚就不骗人,至少不骗我。”
李长安敲了一下小丫头的脑袋,哭笑不得的道:“我也没说所有的秃驴都是坏和尚,就如天下人有好有坏一般,若都是恶人,这天下也就太平了。”
李得苦又不傻,没好气道:“师父你才骗人,天底下都是恶人,哪来的太平,还不得整日打打杀杀。”
李长安眨了眨眼,笑道:“那总有杀干净的一日吧,这不就太平了?”
莫说李得苦,在场的人里就算年纪最大的蒋茂伯也没听过这般荒谬的言论,但细细琢磨之后,好似还真有几分道理。
言谈间,一行人已快到山路顶头,不知何时那里站了个身披赤黄袈裟的小和尚。
小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嗓音不大,传到众人耳中却犹如震山摇林。
萨蛮看着这个走到他跟前的青衫女子,摇头道:“施主以恶制恶,不仅失道,更失人心,乃大错特错。”
李长安笑了笑,竟伸手拍了拍小和尚的光头,温言道:“得了,我知道你是谁,听你师父唠叨了大半辈子,可不想再听你唠叨,不然等我重回巅峰,第一个就拆了这座破庙。”
小和尚一脸平静,果真不再多言,领着一众人过了寺门往里去。
在大雄宝殿前迎接众人的,是寺里的老方丈,与泷见同辈的师兄,当年比李长安还年长十几岁。老方丈便是李长安口中的得道高僧,青州大小官员见了他,都巴不得当活佛供在家里。
一双雪白长眉过膝的老方丈,面容慈祥,只是白眉过于浓密瞧不见这位高僧的双眼,更似殿中的金身欢喜佛。
老方丈牙口不好,过了耄耋之年一口牙掉的只剩几颗,笑起来处处漏风,“李施主,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李长安淡笑道:“泷见老秃驴硬送了我一份苍生,我便还给南无寺一份噩兆,方丈可怨我?”
老方丈没有回答,只双手合十,低声念佛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