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无奇当下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这女魔头唯恐天下不乱的脾性又不是不知道,他自己倒好,哪壶不开提哪壶。到时候姓李的女魔头闹够了,拍拍屁股走人,那武当山可真就是灭顶之灾了。
马无奇横移一步,再度拦在李长安面前,哭丧着脸道:“李姑娘,听贫道一句劝,这山当真上不得啊!”
李长安抬头看着他,目光所及却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仅一瞥她便收回了目光,装模作样沉思了片刻,而后道:“道长说的有些道理,我如今身子骨不比原先,是走的有些累了,在紫竹观暂歇一日也好。”
马无奇闻言犹如天语,不可置信人间女魔头竟也有听劝的时候,莫不是祖师爷显灵!?
愣了半晌,马无奇才回过神,赶忙让开道,请着这位极不好说话的魔头继续上山,生怕迟一步就翻脸不认人了。
李长安朝身后一众人摆了摆手,拉开了几个石阶的距离,独自与马无奇并肩而行。
有了前车之鉴,马无奇不敢在擅自开口,小心翼翼放缓了步伐,不比李长安多出半步,也不少半步。
秦归羡已返身离去,李长安也懒得追问,只低头盯着脚下的路,待走出一小段,才开口道:“马道长,三教中人虽各执其道,终究殊途同归,理当知晓世间因果有得必有失,有借必有还的道理,你既知晓我所求,那也该知晓拦是拦不住的,又为何多此一举?”
马无奇摇头苦笑,“不是不还,而是时机未到。天师府为帝命汲取龙鲤气运延续国祚,看似有违天道,却一气相承,若国昌则得道,若国破则道消,此乃王道。武当山不染天地气运,上山修己心,下山修世心,若有报则还报,若有业则消业,此乃人间道。世间道教中人,天师府也好,武当山也罢,还有与姑娘渊源更为深厚的太阴剑宗,最终所求皆不过是九重天道。纵使如此,天道亦有其方圆,山下有句老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还有句老话,叫做强扭的瓜……“
李长安打断他,冷笑道:“少给我扯鬼话,其他武当山弟子不知晓,你与那掌教谢清书还不清楚?吕玄嚣闭关时曾神游出窍,在烟花郡为我抵消了三成天道补漏,那时我便得知当年李家流入武当山的半数气运早已化为八十一峰大醮的天地气运,又经一甲子变数已难分你我,若真要还,你们武当山可受的起天地震怒?吕玄嚣不惜百年道行,又在武当兴起的节骨眼上自行兵解,不就是为了两清这桩因果。”
被揭穿老底的道士马无奇脸不红心不跳,嘿嘿一笑道:“还是姑娘明事理,那姑娘此番来武当……”
李长安抬头望向白雪皑皑的山顶,勾了勾嘴角道:“武当山既承了李家半数气运,又吐不出来,那咱们今后便得同舟共济,而且你又给将军府递了投名状,怎么说也算一家人。既如此,我回家拿点东西,又有何不可?”
马无奇哭笑不得,只得点头道:“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话说多了,李长安便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苍白脸色也有了些许红润。马无奇不由得再度放缓脚步,只用余光打量了一眼这个将来必定独霸一方的女子,心中暗自叹息。天下说不尽的大道理,却独独在这个女子身上,无道理可言。
马无奇从紫竹林出来,下山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陪着李长安上山却足足走了一个时辰。瞧见那条通往紫竹观的小路时,李长安脚下步伐轻快了不少。
李长安在岔路口停步,望向景致依旧的无语亭,平淡道:“许久不曾听那俩老家伙吵架,还真有些想念,以前我觉着天道圣人满口济世救民与那些沽名钓誉的文人士子一般无二,说归说,真要豁出性命比谁都更惜命。所以我从不屑与他们为伍,他们做他们的伪君子,我做我的真小人,可如今吕玄嚣把武当托付给了我,泷见又把天下苍生硬塞到了我手中,还有本该是北府军的燕字军,以及北雍百万百姓的生死,我若从长安城回来就统统都是我的,可没人问我究竟想不想要,愿不愿意。”
马无奇没有吭声,只在心中暗道,这便是天下人没道理,也要跟你李长安讲的道理啊。
李长安收回目光,看向马无奇,轻笑道:“马道长,王道我走不通,人间道我走不来,也就剑道还算走的马虎,至于常人无法企及的天道,便是难走也总得有人为苍生开大道,吕玄嚣说许无生是武当玉柱,而你则是站在柱顶的开门人,日后就交由道长与武当了。”
中年道士露出微微讶异,随即面色如初,仍是那副有苦自知的表情,可浑身气势却悄然转变,市井气依旧,不见半点仙风道骨,但却有脱尘不离尘的玄妙气息。
马无奇对众人打了个稽首,而后留下一句“此行上山,还望姑娘多多手下留情”便匆忙上山去了。
直到不见中年道士那圆润的身影,李长安才转头对身后的众人道:“走吧,爬了一天山累了,去紫竹观歇歇脚,顺道见一见两位老相识。”
言罢,便率先走入了紫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