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停下脚步,笑眯眯的看着她,道:“如你所言,若有一日商歌愿用东越皇室的头颅换取两朝和平,你也义不容辞?”
洛阳笑着摇了摇头,“我信不过那位女帝,北雍说到底仍是商歌王土,铲除异己罢了,怎会愚蠢到拿自己的子民开刀。东越却不同,那些世族与有才之士尚可保全自己,普通百姓该如何?”
李长安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有些道理。”
洛阳微微蹙眉,却也懒得计较她言辞间的轻蔑之意。
李长安视若无睹,转头望向湖面一片冬日暖阳,说了一句“真是好日头”便一屁股坐下,自顾自脱起了鞋袜,而后将双脚放入湖水中。
洛阳未阻止,看着她浑身打了个透心凉的激灵,不由得眯起眼,双手抱胸,等着看她又能作出什么幺蛾子。
李长安仰头看着洛阳,拍了拍身侧,洛阳不为所动,二人对峙了半晌,李长安恍然道:“难不成你想坐我身上?”
若不是重伤初愈,洛阳早一脚把这不知好歹的东西踹进湖里去了,忍了又忍,她失了耐性道:“你若再口无遮拦,信不信明日我就回东越?”
李长安一本正经的沉吟了片刻,把她自己那双靴子放在身侧,又拍了拍道:“这总行了吧,你放心,靴子是新的,我今日才穿。”
洛阳犹豫了半晌,李长安趁机拉扯了她一把,白衣仙子这才半推半就,不情不愿的坐在靴子上。
白衣青衫,相依湖畔,天地寂然。
悄然拂过湖面的清风,似也惹起了一丝暖意。
沉默良久,李长安抬起一只冻的通红的脚,笑道:“你看,一甲子前,不说上天入地,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不惧。可如今区区一湖寒水我都奈何不得,一会儿若不用热汤泡上一个时辰,老了定要得老寒腿。”
洛阳不得其意,问道:“你想说什么?”
李长安眯眼望向可比李宅一半大小的湖面,轻叹道:“做天下第一,做女子剑仙有什么好的?到头来不是像我一样家破人亡,便是战死沙场,总归不会有好下场。你若入山潜修一心问剑便罢了,可人力终有尽时,即便你成了剑仙也敌不过千军万马,难道你还能做得了那天上神仙不成?”
洛阳想了想,问道:“依你所言,若九天之上真有神明,为何不见人间疾苦?”
李长安转头看着她,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姑娘钻牛角尖的时候真是傻的可爱。眼见洛阳面色一变,她赶忙亡羊补牢道:“江湖谣传我李长安一人独占武道气运,使得一甲子前的江湖才出了两个陆地神仙,但只说准了一半。我得天独厚不假,可这一甲子江湖也没见得多出几个陆地神仙。依照桃花岛柳知还的说法,与当年封印我脱不开干系,大抵是惹了天怒才使得天门闭合。正所谓天有天规,人有人法,神仙想要插足人间俗世,也得有个天怒人怨的由头才行。不过十方林的老王八一年前跻身地仙,大半归功于余祭谷在长安城外与我一战时借天道补漏重开天门,否则即便他可超凡入圣,也顶多算个半仙,离与天地并肩的陆地神仙还差的远。”
说着,她又小声嘀咕了一句:“这种伤敌一千自损一千的阴招也就那老匹夫干的出来。”
惹来洛阳连瞪带掐。
自知失言的李长安就差跪地求饶,洛阳最后在她腿上狠狠拧了一把,终于消了几分火气道:“我看你旁的本事不济,也就惹祸一流!日后若不幸与你兵戎相见,我定不会再如这般心慈手软!”
言罢,白衣仙子负气离去。
李长安拎起那双留有洛阳余温的靴子,唉声叹气。
不远处,玉龙瑶快步而来,停步在李长安身侧,面色凝重的递上一份信笺,说是从长安城送来的。
李长安抬头望天。
空中盘旋着一只矛隼,羽色艳丽,正是那只裘千人亲手□□出的麒麟珠。它低头俯视了一眼李宅,而后展翅往南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