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狼藉中,一名婢女瑟瑟发抖的蜷缩在断壁残垣的角落里,她不敢跑,因为眼前那堆废墟瓦砾中正坐着一个人。看不清男女,胸前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肉模糊,那人勾着头,也不知死活。
就在婢女壮起胆子轻手轻脚想爬出去时,那人轻咳了一声,吐出一大滩鲜血染红了身下那一袭白衣。婢女浑身一僵,气都不敢喘,转头看去,只见那半死不活的人缓缓抬起头,竟是笑着道:“姑娘,劳烦扶我一把。”
婢女抖如筛,那人又道:“放心,我不杀手无寸铁的女子。”
再瞧一眼,婢女认出了此人,正是先前送酒菜时一眼便惊为天人的白衣公子。不知是于心不忍,还是鬼迷心窍,婢女一步一迟疑的走了过来,李长安倒是不见外,颤颤巍巍的抬起手臂等着那婢女搀扶。
离湖边尚有十几步,李长安脱开婢女的搀扶,抹了一把嘴边一塌糊涂的血迹,颔首笑道:“有劳姑娘。”
婢女立在原地,竟也忘了逃走,只心有怯怯,这般温柔的俊俏公子怎会是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呢?
瞧见那道修长身影缓步走到湖边,老蒋头儿暗自松了口气,慕容德明面色却阴沉至极,冷笑道:“你这命,果然硬!”
李长安一手撑栏,跃下湖面,如脚踏实地般悬于水面之上,一步一步朝慕容德明的方向走去,她压下喉间涌上的气血,微笑道:“就许你步步为营,不许我耍点儿小心机?方才便说过,我可不是那么好杀的。一个大金刚的花甲老奴便想与我同归于尽,未免太小看李长安了。”
慕容德明不怒反笑,“好,那老夫便让你死个痛快!”
言罢,却不见慕容德明出手。
李长安心知这老狐狸多半是在等剩余的十六名客卿,毕竟眼下还有个黑衣刺客在,看起来已是稳操胜券的局面,但吃了一回大亏的慕容德明又岂会再给她半点机会。
可当李长安几乎走到跟前时,等来的却不是那帮客卿,而是满身萧杀之气的薛东仙。
慕容德明立在屋檐上,李长安在不远处的湖面上站定,薛东仙飘落在另一处屋檐上,三人呈犄角之势,慕容德明却觉着自己被逼上了悬崖。
抱剑而立的玄衣女子皱眉看了一眼惨不忍睹的李长安,轻飘飘道了句:“那十六人我已处理干净了。”
李长安疼的龇牙咧嘴,躬身作揖道:“多谢夫人。”
慕容德明顿时面如死灰,慕容喜更是险些昏死过去。
李长安一脸欠揍的朝慕容德明招了招手,笑道:“来,下来,咱们好好聊聊。”
一死一伤的局面显然不是慕容德明所愿见到的,李长安未料到他身怀武功,他亦未料到黑衣刺客这个杀手锏,开局二人也算棋逢敌手,可谁让坟山马停坡这步棋迟了一步呢。当年被耶律一族拉下铁王座,慕容氏族尚能忍气吞声,一个江湖上的魔头罢了,有何忍不得!
慕容德明面色阴沉不定的犹豫了半晌,终于踏出一步,落下屋檐。
老蒋头儿与薛东仙分别立在李长安左右两侧几步之外,慕容德明铁青着脸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聊的?”
李长安面露病态,挂着血迹的唇角苍白如雪,显然已是强弩之末,慕容德明几乎可断定只需轻而易举的一指便能要了她的命,可奈何身边这左右两大护法皆不是好惹的货色。
李长安倚在栏杆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缓缓道:“原本便没想动手,谁知先生野心勃勃竟想拿我的人头去换慕容一族的百年前程,自然只得先兵后礼,不过先生就不想知道我与慕容氏族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大哥?”
慕容德明不假思索道:“左不过是受人指使。”
但话出口,他便心思一沉,北契江湖不乏高手,这些年南庭明里暗里的勾当哪一件他不知晓?仅凭坟山马停坡震慑江湖自是远远不够,要财不要命的顶尖杀手何曾少了去,若是没有他从中斡旋,大哥的南庭大王哪能做的那般安稳。照理说,此事与李长安八竿子打不着,又有谁能请的动中原这尊天煞魔头?
李长安不屑冷哼道:“中原女帝我都不放在眼里,你们北契算个蛋玩意儿,谁指使的动我?”
见慕容德明面色变了几变,李长安勾了勾嘴角,“让慕容摩诃护送我出北契,我便告诉你。”
慕容德明袖中拳头一握,恨不得砸烂这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奸诈嘴脸!
他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怒笑道:“狗、日的李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