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龙蛇马歌
不比慕容师徒二人的后知后觉,薛东仙一早便察觉出李长安投机取巧的伎俩。那条火龙面上看着气吞山河,实际上只不过是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借了龙息泉眼的地利罢了。也亏得李长安腿脚利索跑的快,若再打下去,最好的赢面不过两败俱伤。
李长安要想再登仙,始终得跨过天道补漏这道坎儿,否则即便炼化所有龙息之力,撑死也就是个大宗师。这还得多亏了吕玄嚣与泷见和尚各自替她消弭了三成天道补漏,不然莫说一个慕容无敌,就是半个慕容无敌也能把她打趴下。
薛东仙在百里地外追上了李长安,李长安正盘膝打坐,听闻脚步声也不睁眼。薛东仙回头似望了一眼,对她道:“还是再走百里稳妥些。”
李长安睁开一只眼,问道:“姑娘不瞎啊?”
薛东仙也不恼,低头看着她,反问道:“谁说蒙眼便是瞎?”
李长安歪着头,由上而下的打量了薛东仙一眼,笑道:“老话说由眼观心,姑娘蒙着眼是不愿见世人,还是不愿世人见你?”
薛东仙嘴角微翘,虽蒙着眼遮了一部分容貌,但仅是如此,李长安亦可断定,此女在容貌上确不输洛阳。若摘下那抹纱布,定是要惊艳四方。李长安只是好奇,那黑纱之下究竟藏着一双怎样摄人心魄的眼眸。
“你这是在说我见不得人?”
李长安就想不明白了,世上女子千千万,偏偏好看的都练剑,还一个二个都练上了武评,老天爷是存心跟她过不去是怎么着?这样女子生的再貌若天仙又如何,谁敢招惹啊!?
李长安扯了扯嘴角,闭眼不敢搭腔。
眼下虽不能一口气将龙息之力化为己用,但至少得先固本培元,毕竟龙力乃天力,强悍无匹,饶是李长安这副自圆剑胎的体魄加上女子阳罡的经脉亦难逃走火入魔的风险。李长安再如何天资纵横,心法亦有师传,起先走的是王霸路数,但李长安本身过于霸道,两两争锋相对反而无益反噬。随后转为静流心法才峰回路转,算是走对了正道。此心法上溯可追百年,巧的是也出自一位女子剑宗,以细水长流,静气修身为根本。心诀上又与道家有异曲同工之妙,冥心坐,静思神,叩齿三十六,两手托昆仑。
寻常人到了一品之上周转三十六小醮天需得半日功夫,而李长安只需半柱香。
薛东仙看着李长安周身紫金交错,其中隐约有红光闪烁,不由得皱起眉头望向雾峰山的方向。李长安如此大肆张扬,依着慕容师徒的警觉早该寻着味儿追来了,但眼下丝毫没有半点风声。
她自顾自道:“应是不会追来了。”
李长安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笑道:“就算追来也无妨,这不还有你嘛。”
耶律楚才只吩咐陪同李长安上山,助她夺泉眼,可没说还要替她护法。于是薛东仙毫不留情的撇清关系道:“既已下山,那便再与我无关,告辞。”
薛东仙格外干脆爽利,说走当真就走了。
李长安起身追上,“诶,别走啊,这才刚得了泉眼,我还没好利索呢,万一半道又碰上个耍刀耍枪的,你回去怎交代?”
许是头一回与市井无赖打交道,没察觉其中端倪的蒙眼女剑客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李长安,问道:“你要如何?”
奸计得逞,李长安笑的一脸灿烂,继而循循善诱道:“你们这些做属下的怎不知为主子分忧解难?你一走了之就不怕我溜之大吉?”
经李长安好心点拨,薛东仙也明白了过来,嘴角微翘,似笑非笑道:“如此说来,我还得跟着你去橘子洲,亲眼看着你杀了慕容兰亭才好回去交差?”
李长安负手而立,一本正经的点头道:“正是如此。”
谁料,薛东仙竟未有迟疑,道:“好。”
李长安原本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当下胎死腹中。
愣神间,薛东仙已径自返身从李长安面前走过。李长安兀自一笑,紧随其后,心中暗道,这女子,甚是有趣。
其实李长安的心思很简单,此番偷了泉眼,北契王帐已回过味来,想必接下来便是大批的杀手刺客接踵而来,甚至不会给她喘息的时机。薛东仙毕竟是武评十人中其一,只可惜方才在雾峰山上没机会见识,但有个这样的高手护在身边,总好过孤军奋战。耶律楚才不是舔着脸要帮她嘛,那何不干脆点儿,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至于途中薛东仙的身份暴露了,是否会牵扯出耶律楚才,打乱她的计划,那李长安可懒得操心。
亏本的买卖,李长安可从来不做。
正当李长安师徒二人兵分两路朝着橘子洲去时,有一位满头灰白的负笈老者立在龙石州帝都逐鹿城的城墙脚下,浑身风尘仆仆,手中拄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树枝做拐。老者弯腰拍了拍长衫下摆上的尘土,理了理衣襟,随后缓缓走入了城门。
马车从身后驶来,停在老者跟前,车上下来一位双鬓斑白的男子,身着锦服气态威严,行至老者跟前,恭敬作揖道:“学生萧荀拜见先生。”
北院大王萧荀,可谓是北契士林执牛耳者,昔年旧西蜀三大士族门阀之一,曾有过祖辈三代同朝为官的显赫殊荣。当年王朝先帝屠阀时,重其才华,有意招贤,可萧荀之父书生傲骨,不肯对仇敌俯首称臣,于是举家奔逃随大流过冲河。途中遭王朝死士追杀,其父为保香火延续,自刎于冲河之畔。萧荀入仕后,锋芒显露,常伴君侧,北契朝纲得以重整归新,此人功不可没。说是最得圣心之人,亦不为过。
但便是这样一位北契重臣,竟对老者甘愿拜服,自称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