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解红彻底没了脾气,一把将帕子丢在李长安脸上,沉声道:“你可莫要小瞧了这帮提刑客,据我所知,已有两位一品高手在来的路上。大夫人已发话,上小楼不可再折损,否则……”
李长安仍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打断了她的话,道:“无妨无妨,反正目的已达成,在你们大夫人的眼里啊,李相宜那丫头的命可比我金贵的多。”
也不知触到了老板娘哪根弦,楼解红急切道:“放他娘的屁!旁的人管不着,老娘只在乎你的命!”
蹲在树根底下一言不发的李得苦此刻抬头望来,见着了匪夷所思的一幕,那个平日里举止轻浮,言谈更不拘小节的楼姨竟面红耳赤!
许是瞧见楼解红真急眼了,李长安收敛起姿态,讨好道:“知道了知道了,全天下就属你最在乎我,啥岁数的人了,说这话也不害臊。”
楼解红一瞪眼,“胡说,那玉龙瑶不也……”
说着,她忽然一顿,咽下了后头的话。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给自己找气受嘛。
李长安一笑置之。
女子一般到了楼解红这个年纪,鲜少再有动情忘我的时候。许是浴火重生了一回,连带着少女的心思也一并重生了回来。可惜,碰上了李长安,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挽了个剑花,李长安随手一抛,不公便轻盈落回了李得苦身旁倚着的剑鞘中。这一手花俏的招式,看的李得苦总算回了点儿精气神。
一旁的楼解红却看走了神,李长安叹了口气道:“事先未与你商量却是我的不对,毕竟眼下你我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先前有句话你没说错,若换做旁人,我定是不信的。”
楼解红转过头,望着李长安,疑惑道:“事先?”
难不成李长安此举并非只为泄私愤?虽知不可为,但楼解红心知肚明,当时就算上小楼的高手拼劲全力,也拦不下盛怒中的李长安。故而,眼下她愁的是如何收拾残局。但未曾料到,李长安竟是早有图谋?
李长安笑道:“耶律楚才用君子府做障眼法,未必能逃过北院的眼线。退一步说,就算她不惧北院施威,自有应对的门道,但终归于我无益。提刑客只知我为解药而来,王帐亦不过欲趁此良机一举铲除我这个潜在威胁。虽说全天下都知晓,李长安与姜家水火不容,但我终归是北雍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燕字军兔死狗烹。越是靠近龙石州他们便越心惊胆战,你信不信,若那两个高手死在我手上,不必到龙石州,便会有人亲自将解药送来。眼下我与耶律楚才撇清关系,那帮提刑客才不至于狗急跳墙。那一匕首,她非但不怨恨,还得好好感谢我才是。”
楼解红沉思半晌,仍有些不安的道:“可若让北院知晓你真正的目的……”
李长安笑眯眯道:“那就得仰仗您了,这段时日可得派人盯紧君子府。”
楼解红长出了口气,又问道:“那两个高手你打算如何应对?”
诚如李长安所言,如今她在北契王帐眼中就是个不请自来的瘟神。培育一批高手所耗费的人力物力非同小可,一品之上更是千金难买,商歌女帝财大气粗,上小楼的高手也不过两个巴掌。此番若是再折损两人,甭管李长安为何而来,就是星辰明月也给她摘下来!能早一日送走这尊瘟神是一日!
但若得了解药,李长安却赖着不肯走,北院那帮文臣士子可就要掰着指头好好琢磨了。到时候来的可就不是杀手,而是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王帐铁骑了。
归根结底,这两个倒霉蛋,杀也不是,留也不是。
面上不见半点担忧之色,李长安微微一笑,故作神秘道:“此事不劳你我费心,自有人去摆平。”
酒肆老板娘何等玲珑心思,立即追问道:“耶律楚才?”
李长安但笑不语。
走到李得苦跟前,李长安拍了拍她的脑袋,道:“走吧,接下来可没悠闲的功夫了。”
李得苦默不作声,扛起包袱背起剑,牵来了马。
楼解红立在那,看着青衫女子翻身上马,一瞬间恍如隔世。
那日漫天火光印红了天,有山风拂来,扬起了青衫的衣角与女子的青丝。只庆幸,未到物是人非。
可这人的身影,她从未追上过半分。
楼解红不知何时立在马前,手中拽着缰绳。她恍然抬头,却见李长安笑颜温柔,轻声道:“你是楼解红也好,谢秋娘也罢,无论往后你将身在何处,唯有这颗心,不能放在我这儿。”
楼解红气笑了,翻了个白眼,嗔怒道:“多管闲事。”
红绸腰带上,不知何时多了块鎏金腰牌,上头刻有四字,御前掌剑。
手中一松,青衫远去。
仿佛一同远去的,还有她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