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未言语,只是看着她。
这一路楼解红虽未多言,但李长安也能猜出个大半。师徒二人虽竭力避免入城,走的大都是荒郊野岭,但近一月北契提刑客皆未有动静。若不是这帮提刑客太过无能,便是皆被上小楼的人拦了下来。这其中折损的人马,远比当年女帝继位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长安抬头望向汴梁城的方向,淡然道:“且去试试运气,总不能老躲着,拾人牙慧。”
面无笑意的楼解红油然生出一股凉薄的气态,垂头低眸道:“我知道了。”
李长安最后嘱咐道:“此事你莫插手。”
楼解红再度恭敬垂首,独自离去。
李得苦很是不解,想问却又不敢。先前师父便说过,这些事日后自会告诉她,眼下时机未到。看着那缕红绸渐行渐远,李得苦只得按下一肚子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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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位于终南州中部,算是北契早些年几个富饶起来的城池之一。百年前北契部落繁多,朝政制度尚未成体系,每个州郡以部落划分,均有一至两位大王统领。随北契王朝统一,八国士子流亡至此,重整朝纲,大多沿袭旧八国制律。与商歌王朝的郡守刺史大同小异,每州设一名节度使掌兵,一名知州府掌政。终南州则很有意思,知州府竟是那位君子府掌门人长生剑,而掌兵者的节度使竟是一位文臣。
人说慈不掌兵,李长安觉着这位文臣大抵是个样貌粗狂的健硕汉子,否则在虎狼一般的北契兵卒里如何立威?
其实商歌王朝早年间也有过类似的做法,但那位手无缚鸡之力的郡守大人上任不过三个月,就跑到长安城跪求卸甲归田。商歌的兵卒尚且如此,又更何况是北契悍卒?
那位长生剑也很是不简单,如今商歌武林虽号称百年茂林,但江湖与朝廷仍是泾渭分明,甚至有些老死不相往来的意味。富贾权贵瞧不起江湖武夫,江湖武夫亦不待见权贵世族,但那些真正的世外高人又另当别论。当年江湖上有句话说的好,“一顶官帽才值几斤几两,可比得上吾辈千古道义!”
李长安不知官帽几斤几两,却知一入仕途,心境便再难回。这顶官帽许是不重,却压垮了多少人的江湖路。
汴梁城,君子府中庭。
坐在廊下的精壮汉子,嘴上留着一撇浓须,鼻梁高庭,眼眶深邃,皮肤黝黑,典型的北契人长相。他仔细的擦拭着手中龙脊阔刀,时不时抬头瞟一眼树下独自饮酒的玄衣女子。下一刻走入庭内的青年剑士却截然相反,相貌俊俏,肤如白莲,身形飘逸,俨然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气态。倒是与他的名号极为相辅相成,此人便是君子剑伍长恭,而那位朝他嘿嘿一笑,招了招手的黑汉子自是君子府另一位一品高手,霸刀石归海。
伍长恭面色淡漠,走到石归海身后,低声道:“石师兄,掌门有话带到,你若再不服管束,擅闯他人宗门挑衅,便将你逐出府门。”
石归海嗤笑一声,无所畏惧道:“老头儿哪回不是这么说,哪回又动了真格,说说罢了。”
话带到,伍长恭不再多言,转身欲离去。
石归海一把扯住他的衣衫下摆,偷偷摸摸的指了指庭中女子,悄声问道:“她何时回来的?”
伍长恭眼也没抬,只摇了摇头。
石归海又朝他身后望了两眼,问道:“老头儿呢?”
伍长恭顺从回道:“师父去了一个地方,没让我跟着。”
伍长恭离去后,石归海又擦了会儿刀,忽然一拍刀,摸着脑门低呼:“哎呀,老头儿不厚道,准是偷摸着出城去了!”
再一抬头,庭中女子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石归海登时一蹦三尺高,扛着刀就往庭外跑,口中咋咋呼:“汤大人最会喊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对对,风扯紧呼!他娘的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
汴梁城五里地外,官道上立着一位负剑老人,老人身形挺如松,一席青衫衣袂飘扬,白须垂落至胸前,不动如山。
宛如一柄出鞘剑。
与老人相隔三丈,有一白衣公子坐于马上,马儿似有些惶恐,踏步不安。
二者对峙良久,白衣公子莞尔轻笑,丹凤眸字弯弯,煞是迷人。
“邓君集,你还没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