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手脚麻利,此时已把拨好皮的兔子肉架在了篝火上,不多时便飘出了浓厚的香味。洪高虎一面熟稔的翻转着兔肉,一面解释道:“既是如此,头一波好处自是让中原人得了去,我刚入镖行那会儿,帮里也大多是中原人,他们嫌北契人名难记拗口,便让我们改了个中原名字,这些年叫惯了,便也不再计较这些了。”
李长安忽然记起,当年在落子湖下棋时,范西平曾说过的一番话。
“世人以为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过是平日习性,实则不然。你瞧湖里的那群大鹅,与野鸭在一起时日长了,便不再争强好斗,失了血性,亦是失其根本。若再让它们与狗相处几年,生下来的小鹅便不再展翅,只以为自己也是只狗。畜牲尚且如此,又何况是人呢?”
记得当时李长安曾打趣道:“依你所言,只需把一群野鸭丢到大鹅中,过个几十年,待这些大鹅统统都失了血性,岂不就是天下太平?那还打劳什子鬼仗?”
范西平却摇头叹息道:“大错特错,人之贪欲与生俱来,非以身受教所至,即便整个天下独剩一种人,战事亦不可阻。”
今夜,虎头帮众人吃的皆是尽兴,洪高虎直囔囔酒没带够,李长安拿出了私藏的打叶竹,老马竟嫌弃不够劲儿,但喝的也不少。酒肉穿肠过,小兔子劳苦功高,使得全帮上下对这对从中原远道而来的师徒好感倍增。尤其是少帮主洪秀儿,那白衣公子递给她一条最肥美的兔腿时,明眼人都瞧的出来,含情脉脉的少女恨不得当即就把自己嫁出去。
酒足饭饱,李长安已与这群荒漠上的走镖人打成了一片。
其中一年轻伙计许是喝上了头,一只胳膊搭在李长安肩头,半醒半醉道:“兄弟不如你来我们虎头帮,有你在,不出一年咱们帮就能赶上花溪州第一的龙虎镖局。帮主,您说是不是!”
李长安不动声色的笑道:“那你可真是高看我了。”
年轻伙计哈哈大笑,指了指满地的残骨,道:“兄弟,你可别小瞧了咱们北契的兔子,寻常高手一时半会儿能逮着一只就不错了,那玩意儿跑的,可比咱们手中的弓箭快多了。帮主,您倒是开句腔儿啊。”
听闻此言,谢时登时面色一沉,洪高虎手脚更快,起身飞出一脚就踹在了年轻伙计的后腰上,嘴上骂道:“混小子,喝点马尿都胡说八道,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们的!走镖时不许喝酒!”
李长安赶忙拦下了洪高虎,劝慰道:“帮主莫置气,如此说来也怨在下,兔子是在下打来的,酒也是在下的。”
年轻伙计一个跟头摔出去老远,大抵是劲头足,摔醒了几分酒意。慌忙爬起身,灰溜溜跑去了最远的那堆篝火旁。
洪高虎啐了一口唾沫,又低声骂了几句。转头冲着李长安就换上了一副笑脸,道:“让公子见笑了,来,还剩了些酒,咱们继续喝。”
坐在一旁看热闹的李得苦斜了一眼洪秀儿手中凉透了却舍不得吃的兔腿,问道:“你要是不吃,我就勉为其难替你吃了吧。”
见李得苦作势要抢,洪秀儿赶忙咬了一大口,惹来李得苦一阵白眼。
鼓着腮帮子的洪秀儿欲要张口,没成想一抬眼就瞧见李长安朝这边望了过来,惊慌失措之下她只得将口中的兔肉囫囵吞枣后,再扬起一个自认完美无瑕的笑容。待李长安收回目光,李得苦瞧见她小脸都憋红了。
李得苦未曾多想,端起手边的酒碗递了过去。
哪料想,一口气喝下大半碗,洪秀儿才苦着一张脸道:“怎是酒啊?”
李得苦奇怪的笑道:“你们北契女子,不是打小就喝酒吃肉?”
不多会儿,洪秀儿的俏脸就红透了半边天。她一把拽过李得苦的胳膊,打着酒嗝问道:“李得苦,你是怎么拜的师?你师父还收不收徒弟呀?”
李得苦心下大叫不妙,斜着身子尽量离这醉鬼丫头远一些,不耐烦道:“我师父收不收徒,与你有何干系?”
洪秀儿不以为意,又凑近了些,醉眼朦胧道:“如你师父这样的高手,在中原是不是有很多徒弟呀?”
李得苦伸手抵住那张火烧似得脸,叫苦不迭。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直接闪开时,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李长安尚未站定。李得苦就觉身子一轻,只见那没脸没皮的丫头一个飞身就扑进了李长安的怀里。
洪秀儿满面春光,娇羞低吟:“公子,你真好看。”
李长安哭笑不得,在她眼里,洪秀儿就好比那刚破壳,连毛儿都没长的小鸡崽。但她仍是柔声回应了少女的夸赞,“姑娘长大了,也定是个美人。”
一旁的李得苦干咳了两声,李长安将少女抱回原处,叮嘱道:“好好看着她,莫在胡来,为师去方便方便。”
李得苦才赖得管少女死活,目送李长安隐入黑暗中。
师父这是去作甚?